抱膝斋听雨
抱膝斋听雨
(外二首)
□章锦水
此时的雨线,是落下的密集的箭镞,
一个乌云翻滚的战场,摆在低沉的天空。
旧石板与瓦楞承受着千军万马的践踏,
透过溅起的水花,隐约照见词侠陈同甫
疾行于南宋的江山,一骑绝尘。
雷暴之雨,是大自然演给人类的宏大叙事,
发生了什么,以及洗劫了什么,
都与家国命运休戚相关。
一场台风搅动的时局,波诡云谲。
任何一个细节都是胜败的关键。
埋首于南渡篇章,听哒哒马蹄从窗外掠过,
恍惚这场大雨让我误入一个平行时空,
我驻守的客栈有稼轩、东莱、傅良诸兄,
几杯解忧的浊酒、几声抱膝的长啸,
几阕满血的长短句,抒尽了平生经济之怀!
乙巳陈亮书
南宋御书房的灯光,
映照一个帝国渐暗的黄昏。
我把毕生的研学藏在一道奏本里,
藏在《中兴五论》的上书中,
等待皇上宿醉后的御览。
我以我一介书生的人间清醒,
痴守社稷的安危。
靖康之后,我看见长安父老逐渐逝去,
生者已不知有宋。
版图上的半壁江山,
仍然沦陷于金人的铁蹄。
这个时代的至暗时刻,
是武士放下了刀戟,
而腐儒惯看秋月春风。
我熟识的东阁少年,
已老于樽中之酒。
满朝文武染上了“风痹之症”,
西子湖上到处歌舞升平。
唯稼轩吾兄,与我话头多合,
还在酌古论今,横槊赋诗!
此等心胸,岂是汲汲营营者所有,
岂是所谓正心诚意者可及。
我平生决意复仇,书生亦怀豪气!
醉里挑灯,怒目看剑,
大宋的江山决不是屈辱的和议,
纸糊的命格,
是血,是铁,是尧、舜、禹的厚土。
荊襄之要,楚天之阔,长江之险,
只要心不跪下,就能固若金汤。
访白鹿洞书院
我终于来了,
终于抚到苍苔已厚的碑、匾,
抚到一只白鹿温软的呼吸。
当石阶随脚步铺延到了南宋,
我看见,淳熙七年的朱子
溪畔静立如砚,
青石河床沁出的丹色墨汁,
在“义理”的思论中傲然“枕流”。
我们俯身辨认,
八百多年前凿下的字痕仍在游动,
仿佛纸页与壑涧之间的一尾鱼。
当我们回到书院,
我们的衣裳落满岁月的尘埃。
一阵风吹过,
唤醒了沉默已久的琅琅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