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夏天的怀抱
钻进夏天的怀抱
□郑凌红
夏天,是我觉得最慢的季节。
慢,来自于时间的对比和延长。体感温度一上去,人便有了倦意。这样的温度分布在你的周围。它告诉你,一天很长,你得慢慢熬。
我们面对炎热时追求清凉,如同在黑暗中渴求光亮。世间万物都在熬,熬着它们的一生,熬着我们的一生。蝉在熬,青蛙在熬,萤火虫在熬,水里的鱼儿也在熬,它们也曾寂寞地数着度日如年的光阴。只是,我们无法对话罢了。但,万物各有其灵。它们对待夏天的态度,更值得我们学习。
长大以后,我发现很多兴趣在慢慢减退,甚至消失,就像手上的茧子、眼角的皱纹、斜阳下的影子,带着某种必然。
游泳是儿时夏日的必答题。那时候,在乡下不大的村子里,最向往的就是下午靠近黄昏的时刻。一天的倦怠接近终点,蠢蠢欲动,继而升腾起的新的希望。走出院子,放下蒲扇,卷起裤脚,带上干衣服,到河里洗澡去。
孩子们可以跟着大人“泡”在水里,大人们自然也向往在天地间享受清凉。溪水浸润全身,举头望蓝天,白云轻轻飘,心情乐陶陶。太阳好像也没那么大了,午后的慵懒一扫而光,一些短暂的烦恼没有装在脑子里,在水里游两下,多巴胺就随风飘向了村庄的远方。彼时的我们,享受钻进溪水里的惬意。是钻进溪水,也是钻进夏天啊。
犹记得,我和小伙伴们喜欢从溪坝对面的空地往前冲,那里,是水陆连接处。往下跳,便可投入异常清凉的怀抱。而因为可以助跑,起跳变得不寻常,有快意。当然,大人们会在边上看着,怕溪水过深。仰泳,蛙泳,哪怕很多人只是站在水中,也觉得快乐。妇女们会连带洗洗衣物,到浅水处摸螺蛳,然后等着一家人结伴而归。
多年以后,我开始眷恋那一条狭长的河,眷恋河面上那些生动的瞬间以及河岸上的村庄。我开始懂得,其实所有的溪水对每一个人都怀着爱意,拥抱失落,拥抱困乏,尽管水会以水花的形式被溅起,水会在阳光下被挥发,但它的胸怀却是夏天的胸怀,热烈,明艳,不争,让人想到浮浮沉沉的一生。
每年的夏天,从外表看,有着太多的相似。可如今的我,没能像以前那样纯粹、勇敢、满怀激情地再踏上那条通往儿时记忆的小路,浑然忘我地跳进河中,让思想像野马一般飞跑。相比于乡下的溪水,游泳池里的水并没有让我产生眷恋。于是,进城之后,我和水接触的时间确乎是越来越少了。但这并不妨碍水的不凡气质,与生俱来的气质。
老子说,水利万物而不争。老子又说,上善若水。夏天的水,在我看来,历经日月轮转,始终是夏天跳动的灵魂。村庄里的水,滋润着每一块土地,平和地润泽着每一户农家。你的年龄在长,你独在异乡,可它其实一直都在,没有改变,经得住咀嚼和回味。
时间制造了遗忘,时间也制造了记忆。想起一首《生如夏花》的歌,如同在人群中惊喜遇见,侧耳聆听的万物之语。那是心中的世界,辐射出不同的半径,像无边无际的梦。长日漫漫,长夜漫漫,你我都曾如幽灵般晃神。
但我仍然坚信,夏天就像一朵花,热烈、充满阳刚之气,让我们清晰地懂得——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即使平凡,也要为生活的那个世界奋斗,于是——生活便有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