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慧敏

　　我们的车开始进入山区，而雪乡还在一片绵亘无边的山那边。我好奇座山雕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当土匪头子吗？如果是这样，杨子荣就是从白雪没膝的林海穿过，喊出“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豪言壮语。

　　不得不感叹北方的树是充满智慧的，它们知道该怎样保护自己。冬天收起了叶子的树，就好像是不穿鞋子的光脚汉子，有那么一点点的横，但无疑，这一点点的横是可爱的，它们都不怕北方的冬天无节制的雪——“我连衣服都不穿，你能把我怎么样呢？”当然还有一些爱美的松柏类树木，它们还穿着一身暗绿的衣，但它们也知道，再怎么爱美，也不能太张扬——“我已经把叶子瘦到这样极致，你又怎么再好意思摧残我呢？”它们都有各自的妙招来对付北方的雪。不像南方的树，只管好看，却不知道突如其来的一场雪就会让它们身首异处！就像一个人，不懂得收敛，不舍得放下，早晚会被欲望压倒。

　　北方的雪，真是调皮呀。前面的车行驶时带起的气流卷起路边的积雪，以一种别致的、优美的姿势腾空而起，那粉状的雪似烟，似雾，似流霞，轻盈、舒缓，如少女曼妙的舞姿，久久不曾散去，又如绕梁的琴曲，余韵不绝。我见过江南的雪是不会跳舞的，你拿扇子扇也没有用，它们都有一腔湿漉漉的心事。呵，这算是雪乡给我们的见面礼吗？北方的雪，正以一种独特的姿势向我们展露她别样的美。

　　车是行驶在雪墙中的，通往雪乡的公路两边，堆起了清理在路上的高高的雪墙。似睡非睡间，一次次睁开眼睛，车还是行驶在雪墙里，上一次睁眼与下一次睁眼因这相同的景致让你有一种时间停滞的恍惚。

　　该怎么去形容山上那些多姿的雪？那是我们从来不曾见过的雪呀。山上哪怕是一块不大的岩石，那雪都可以让它变成一朵大大的雪蘑菇，或者是一个巨无霸的奶油蛋糕，或是一朵随意歇脚的云朵，或像是一只青蛙蛰伏在大岩石下，随物具形，各显妙态。那雪像是有粘性，边缘的雪竟不因缺少支撑而硬生生地崩落——那是江南的雪爱干的事，北方的雪才不干呢，硬是一幅不离不弃的样子，哪怕垂挂着，也要赖上你。这样的缠绵和执着，让人心底有些柔和起来。

　　尽管已经在照片中无数次地领略过雪乡的美景，踏进雪乡时，还是有一阵恍惚。这是梦中见了无数次的地方，每一幅雪景都不一样，但每一个梦里，一定都有眼前这样原木色的小木屋吧？午后的阳光，照射在那木屋顶上厚厚的积雪，泛着金色的温暖。这时，哪个房子里升起了青灰色的炊烟，地上是雪，房子上是雪，除了原木色的木屋，满世界都是耀眼的白。我真的没法告诉你此时的心情，这是童话里的世界吗？分明是一轴清雅的画卷，在你眼前一点一点地展开。你看那一幢幢小木屋的屋檐下，层层流卷下来的雪啊，就像春天慵睡的女子蹬到床边的被子，又像是一层层花瓣包着的玉兰，那是伸手可及的精致和柔美。雪乡人的院子里不管是什么物什，也因为雪，变成了一个个蘑菇、冰淇淋、棉花糖或是你能想像出的样子，拙朴、可爱。雪乡的人除了行走的通道，其他地方的积雪是一概不清理的。任她们充分发挥想像力，把世界雕塑成她们想要的样子。

　　烧烤店的老板娘热情邀我们坐在热乎乎的炕上，雪乡人的眼神一如那洁白的雪。红色的窗花映着白雪，那一刻，只觉得心里很多很多东西被掏干净了。

　　生活在尘世中的我们，一生该来一次这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