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我二三岁就会“偷”东西了:夏天把你带到田地里,不久便看你把别人地里的棉花摘来放进肚兜里,小肚子鼓鼓地过来说,妈妈,花花,花花。我吓吓你说派出所的人来吊了,你立即就伏在地沟上一声不响的……难怪我从记事起就常常偷这偷那的,原来是天性? 夜间,我常趁起床小便之机悄悄捏一下母亲脱下的盖在床被上的衣裳口袋,如有钱,等小便完不见有什么动静,便从口袋里掏出全部的钱(其实,也只有一二元或几角的),选择性地拿上一点,从最初的一分二分到后来的一角二角。拿了钱可不能马上花的,要等过了二三天的危险期,保不准妈妈啥时候记起明细账来,严刑拷打下还得完璧归赵。至于那二三天的藏钱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夹书里吧,妈妈来检查作业的话不就泡汤了?塞贴身裤腰里吗?妈妈最喜欢在你熟睡时给你翻衣捉跳蚤了,裤腰不保险!藏锅灶的灰堂里,万一烧掉呢?插进贴在墙上的毛主席画像背后,一放学就看看那里是否还凸出一点,又怕妈妈有时看毛主席像,顺手一捋画像,端倪毕现,不是白费心机?我又转移到小小茶叶罐里,眼看就到安全期,那萦绕多时的零食小吃就可美美地咀嚼了,哪里知道妈妈那晚竟然要用茶叶,把手伸进了茶叶罐,掏走了我的全部激情! 在田畈,那就更自由了:我和伙伴跑到溪滩偷摘桃子,将上衣插进裤腰,把慌忙摘下的毛桃从领口放入;躲进糖梗地艰难地从农夫缠绕着稻草绳的糖梗里使劲地拽上一根;闪到瓜田飞快地扯上那个不一定味甜成熟的瓜果;田边供农夫们休息的小屋里高高挂着的点心总让人牵挂……更有一次我居然要偷福德公家了! 我十岁的夏天,在杭州做合同工的父亲给我买了双有两颗锃亮铆钉的棕色拖鞋,说是要三块多钱,我知道父亲每餐的菜价固定在五分钱,它蕴含了多少的父爱啊!我趾高气扬地穿上它同容一起去田畈塘里摸螺蛳,不想赤脚惯了的我竟忘记穿回,等记起赶回塘岸时,拖鞋已不见了。这犹如晴空霹雳,我吓得六神无主,要知道暴躁的妈妈会把我的骨头都打散的,不行,我一定要想个办法补救。最终我想到了,到福德公家借(偷,不是太难听了?)5元钱,买双别的拖鞋,剩下的就说是卖螺蛳的上交钱,妈妈一高兴说不定就蒙混过关了,等长大赚钱了再多还一点给福德公。 时间紧迫,我和容立即朝福德公家走去。妈妈借钱借粮有时带着我,我知道福德公家的钱放在抽屉下槽里。容负责看门,我小心地走进杂院里,静悄悄阒无人影,天助我也!门没锁,我推门抬腿,不行,小心为上,我收腿探头,轻轻地叫上两声福德公福德公。“啥人啊……”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只见昏暗的床头上缓缓翘起一颗头,松蓬的头发,干瘪的脸,犹如死鬼般的福德婆吓得我魂飞魄散,“嘭”地带上门飞似地逃出了院子…… 夏天的天气瞬息变化,明明艳阳高照的忽然就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骤雨鞭打,我本能地跑向田间的小屋躲避,刚到那口水塘,“啪啪……”青红紫绿的闪电钻入水里;“轰轰……”雷霆万钧的雷公头顶发威。完了完了,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果报的时候到了:因我平时小偷小摸太多,雷公现在诛我来了。我灵魂出窍,惊悚万分:雷公,别诛我,我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我闭着眼,双手合掌,浑身发抖,跌坐地上,连连忏悔祈祷。也许要给孩子一个机会吧,我得到了上天的宽恕,不久便息雷散云晴空万里了。我也从此彻底杜绝了偷字。 长大后,从商二十多年来,从未拿过人家的一点东西。并一直教导两个孩子,别人的东西,哪怕只值一分钱,也不能拿,即便是件金衣也绝不能要。因为,雷公要来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