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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版:文化周刊·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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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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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6月23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老爸的心愿
■ 卢俊英
2010-06-23

  老爸出身根正苗红,参过军,当过毛泽东思想光辉照耀下的基层干部,一辈子遵纪守法兢兢业业,好说歹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然而直至退休老爸还没入党。老爸叹了口气,跟我们讲起他一波三折的入党历程。

  初中没毕业老爸就当了兵,当时国家号召“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更何况进部队至少能混个肚饱,总比在家挨饿强。因此,一吃饱白米饭老爸就满肚子充满了对部队的热爱,对待任何任务都像夏天一般的热情。除了吃苦耐劳,老爸还写得一手好字,在新兵中可谓出类拔萃。很快,班里决定推荐他入党。年轻的老爸激动万分,深深惭愧自己做得还很不够。因此,当班队会上班长请大家对他提意见时,老爸想:班长这么器重咱,咱可不能辜负他!于是抢先第一个发言,“一、二、三……”提了许多“宝贵”意见——当然不是现下的“领导您太不注意身体啦”之类。班长郑重地表示虚心接受。然而从此,老爸入党的事再没有被提起。

  退伍后,老爸进了乡公社,很快又得到了领导的注目,被确定为入党发展对象,这一次连表格都拿到手了。就在这节骨眼上,同科室的小李晚上拎着两个罐头找上家来,说不拿老爸当外人有啥话就直说了,领导有意提拔咱可为难咱不是党员,因此希望老爸能将这次入党机会让给他。老爸没被人求过,方寸大乱,抹不开面子只有答应。

  不久,上级果真来科室考察。小李和老爸,一个党员一个非党员,在当时的人民公社时代差距还是挺明显的。几乎没什么悬念,小李上了。小李也果真没有辜负组织的培养和老爸的贡献,从此宏图大展,从副科长、科长一路顺溜做到乡长。可是老爸却似乎从此交了霉运,不仅再没有机会入党,反而还由内勤变成了驻村干部,而且驻的小山村一年比一年偏远,下趟村翻山越岭没个两三天回不来。

  驻村既久,老爸发现自己原来还真是更适宜跟农民打交道。于是,后来的下乡就成了老爸自己的主动要求。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李乡长也并非无情无义,就在老爸退休前一个月,他亲自找到老爸,斩钉截铁地说即使力排众议也无论如何要给老爸入这个党。

  老爸一阵激动,刚想答应,可是突然记起当年的交易,马上领悟到李乡长是报恩来了,那么在此种情形下自己应该矜持一点,于是就稍做犹豫。就在电光石火的刹那,老爸居然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党费!老爸嗫嚅着拒绝了李乡长的好意——这成了老爸这辈子最糗的事,以至后来每说起入党就会脸红。

  转眼老爸已是古稀之年,我们张罗送他生日厚礼。老爸却什么也不要,说只想满足一个埋藏了多年的愿望。我们诧异清心寡欲的老爸居然还有深藏的秘密,细问下,原来老爸是想去当年驻过的小山村看看。

  开车沿着盘山公路绕了老半天,我们终于来到了大山顶上的小山村。平日里寡言少语的老爸激动得语无伦次,一会说山变了,以前秃的现在种满毛竹啦,一会说村庄大了,晒场那原是坡呢,砖房子也多啦,唷嗬村里都通上班车啦!村口有一所废置了的小学,白粉墙上半人多高的红色标语还相当完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老爸喃喃自语:这么好的房子,就空着了,当年造着可不容易呢——光写墙上那字,就花了我好几天的时间……我们扭过头去,当作没有看见老爸眼里的泪光。

  从此,我们不再调侃老爸的入党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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