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班的诗和远方

　　□应春柳

　　阿班是一条狗，却不知自己是洋狗。它出生后，就被主人带到了郊外的别墅。可能是思念母亲，也可能是水土不服之故，刚到时，它对狗粮食之无味，喝水不香，活生生把自己整成白幼瘦。白幼瘦的好处就是在院子的栅栏格子处溜进溜出，自由得像空气一样。出去了就到隔壁狗兄——小七门前去招摇。小七腰肥头大出不来，扒拉着院子里的铁栅栏汪汪直叫。

　　小七是一只土狗，阿班看小七流一地口水的呜咽，就会摇摆着它杨柳腰在附近一路闲逛，东家撒一泡尿，西家抓个蚱蜢地回了家。

　　眼看天逐渐冷了，主人给阿班煮了个猪肺，每次掺进狗粮里，它的食欲忽然就爆发起来，这真是个长膘的季节。阿班成了白富美后，只好隔着栅栏和邻居狗兄互相遥望偶吠几声。

　　每到晨昏时分，主人要牵着阿班去附近的游步道溜达，有时它走到前面，也不知道是阿班牵主人还是主人牵着它。阿班还经常被主人抓去理发，身子整得很有艺术范。主人拉二胡，阿班蹲着听。每次听完，主人就赏一块令它心仪的肉。主人唱歌、画画、写字，它就趴在地上。哪些字画要哪些不要，它能够嗅出味道来。摊在地的，它会迈着猫步避开，绝对不会贸然踩上去。倘若放桌子底下叠在一起的，它就怡然自得地躺上去打盹，枕着一席书香。主人逢客必夸阿班具有艺术天赋。阿班摇摇尾巴，以示谦虚。

　　有快递小哥过来，阿班就狂吠不止，吓得他们扔下包裹就逃。主人的朋友过来，倘若眉目让它感觉比较顺眼的，它就会仰卧在地撒娇，四脚八叉的，歪着头，呼哧呼哧吐着舌，露出几颗白牙。客人走了，阿班还要把他们送出门外。倘若看不顺眼的，它就仰头狂吠，被主人呵斥时才罢休，摇摇尾巴，低头回到狗窝。

　　那天，隔壁狗兄小七出去在外狂野了一天，直到天快黑才回来。阿班立刻从狗窝串出。它俩隔着两道铁栅栏汪汪叫了几声。

　　早上，大门半开，阿班的前爪轻轻探出门外，后半身就出去了，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阿班脚下生风，头顶和尾巴的狗毛都齐刷刷地往后压下去，淌过小溪、跨过水坑、走过小桥，来到公路上，它抖了抖脖子，准备横穿，“嘠——”摩托小哥一个急刹车，阿班的身子往后一缩，瑟瑟发抖，拔腿就跑。

　　阿班晃悠晃悠地来到广场，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从它的背上、头上铺天盖地落下来。一个个轮子从它身边碾过，它在无数只脚之间来回穿梭。阿班继续逛，小黑鼻嗅嗅，凑到地上的冰淇淋盒舔了舔，又叼起地上一根烤肉串的棒子，咬了咬。突然，一只高大的狗霸过来，探出棕褐色的大鼻，往阿班的屁股拱了拱。阿班吓得吐掉棒子，对它不停地尥蹶子。可是，狗霸继续耍流氓，庞然大物从天而降，阿班“汪唔——汪唔——”地叫，夹着尾巴急忙逃走了。

　　一只流浪猫在垃圾桶里找吃，扒出一块鸡骨头，阿班见状就扑了过去，飞也似地跑了。直到不见了流浪猫，它才歪头啃了起来。可是，吃惯了狗粮的阿班哪里咬得动，哈喇子从它的嘴角断断续续地流下来。

　　“轰隆隆——”大雨从天而降，阿班浑身发抖，毛发也被雨水打得服服帖帖，还粘满了泥巴，身子缩小了一圈。大雨把阿班一路上撒的尿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

　　三天之后，阿班趔趔趄趄回到家，灰头土脸的。主人激动得差点哭了，惊喜地喊：“这不是阿班吗？”阿班努力抬头，眼睛往上翻看，露出半个白眼球，尾巴微微摇晃了一下，四腿一软倒地起不来了。主人连问失而复得的阿班这几天去哪里了。阿班呜咽着。

　　等阿班吃了狗粮、喝了水、洗了澡，又睡了一觉，顿时毛发蓬松，精神抖擞，俨然一副白马王子归来的模样。

　　第二天，阿班听完音乐，赖在客厅的地上不肯走。无论主人用什么方法轰它，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它用身体向主人歌唱《离不开你》，直到被拖到外面才缓缓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