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节廉吏胡长孺

　　□章竟成

　　第十篇

　　金华三大担：事功、道德、文章。自古以来，吾婺能挑三大担者，可谓寥寥，而胡长孺真正算上一个。

　　胡长孺（1250年—1324年），字汲仲，号石塘，婺州永康适游（今西城街道山下村）人。究其家族渊源，胡长孺属龙山胡氏一支。永康胡氏之祖为唐宝历间进士出身仆射胡证，居邑之迎恩门外。越数世，生胡彭，胡彭生彦濲，彦濲生承师、承祐、承旺。后分三派，俱各世科。承师迁胡库，侍郎公胡则为其子；承祐迁龙山之栢障，邦直、岩起、居仁、长孺、与权、之纯为其裔孙；承旺迁居黄岗，建“积庆堂”“课耕轩”，到胡达可、胡俨、胡鸣凤等，胡氏约18人登科及第，身透龙门，显赫一方，诚为永邑最盛望族。只是龙山胡氏自胡邦直开始移居柏障再山下，至胡长孺已是第五代。尤其长孺这支，宋南渡后，以进士科发身者达13人，持节分符，先后相望。如何解码胡长孺家族这一罕见发迹现象，以及解密胡长孺一生的修行事功，我们不妨认真地领会一下《适游胡氏宗谱》中传承了千百年的龙山胡氏家训：

　　读书，起家之本；勤俭，治家之源；和顺，齐家之风；谨慎，保家之气；忠孝，传家之方。

　　竭忠尽孝，谓之人；治国经邦，谓之学；安危定变，谓之材；经天纬地，谓之度；万物一体，谓之仁。

　　庶民之业唯仕唯尊，贾而崇义，儒而尚仁。读书知礼乃明经胡氏之尊崇，学优出仕为明经胡氏之族望，积德行善本明经胡氏之家风，集贾、儒、仕一族成明经胡氏之恒业也。

　　无疑家训已经给予了我们最明确的答案。

　　胡长孺生性耿介正直，以孟子自比，视弘扬儒家“修齐治平”之道为己任，颇具传统文人士大夫风骨。其无论出任何种官职，无不清正廉洁，抑权贵，拒贪腐，惩奸盗，平冤狱，可谓是人品、学问、官声俱佳。古往今来，宦吏文官无数，所谓“使无节义照今古，文章翰墨空婵娟”，兼具节义与文采如胡长孺的，也算是少有。他的学生、“儒林四杰”之一的黄溍曾有这样的记述：“永康胡先生长孺号廉介，休官而家益贫，寓杭之青莲佛舍以殁。”只言片语呈现了一个“廉吏”的终极形象，明代大儒方孝孺则称胡长孺为“良吏”。

　　清廉耿介 担当为民

　　胡长孺的先祖在唐朝末期从天台迁居婺州永康。宋室南渡后，胡氏家族中进士出身的达十余人之多。祖父胡岩起是宋嘉定进士，曾任福州闽县知县。父亲胡居仁是宋淳祐进士，曾任台州军州事。至胡长孺，学术更有造诣，九经、诸史、百家，无不通读，还熟悉律令章程。宋咸淳年间，其岳父徐道隆任荆湖四川宣抚参议官，胡长孺随之入蜀。在选拔官吏的考试中，胡长孺考中第一名，授迪功郎、监重庆府酒务。宋亡后，胡长孺隐居永康山中，因其特立独行，操守清绝，门人私谥“纯节先生”。

　　胡长孺秉性正直，本来不想再出仕，但是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元世祖下诏求贤，胡长孺等一批有才学的南宋士人被强征北上。胡长孺来到大都（今北京）之初，先在集贤院待诏，既而被召见内殿，拜集贤院修撰，即负责撰写、编纂的文职官员。生性刚直的胡长孺，实话实说，不愿作假，与主持集贤院的宰相议事不和，没过多久就改任扬州路儒学教授。

　　当时扬州路的辖境，相当于今江苏扬州、泰州、南通和安徽滁州一带。教授是官名，掌教儒学生员。后来，胡长孺又改任建昌路儒学教授。恰好建昌路录事官空缺，于是朝廷发文，让胡长孺兼任。平心而论，儒学教授只是一个负责经学传授的文职小官，官秩九品，连七品芝麻官都不是。录事官的职位也不高，主要职责是整理法律文书等。但胡长孺却视此为天职，既任其职，必谋其事。那时有个权贵程文海，权倾天下，气焰炽盛，即便干了违法的事，也无人敢问。胡长孺却不怕他。有人举报程文海在私宅外设立外门，侵占官道。胡长孺接报后，当即下令限期拆除。

　　胡长孺爱民如子，后来转任台州路宁海县主簿时正值浙东饥荒，百姓饿死无数。宣慰同知脱欢察（一作脱欢察儿）奉命赈灾，从富户处敛钱一百五十万补给灾民，他到宁海县时把余下的钱二十五万托胡长孺收好，自己便往别处去了。胡长孺看出脱欢察企图贪污这笔钱，便把钱全都散发给了灾民。一个月后，脱欢察返回，向他索取那笔钱，胡长孺把救灾案卷交给他说：“钱都在这里了。”脱欢察大怒：“你的胆子如山大吗？是谁命你干的，敢如此放肆？”胡长孺说：“老百姓一天没饭吃，就会有饿死的人，实在来不及向你上报。不过，救济账册都在，可以查证。”脱欢察虽然恼怒，却又不敢再问，无奈只得自我解嘲说：“胡主簿是为我传扬德泽啊！”于是悻然离去。

　　断案如神 政声载道

　　民间流传着不少胡长孺足智多谋、断案如神的故事。

　　有个老农挑粪到田间施肥，不小心弄脏了一个士兵的衣服，这个士兵勃然大怒，打了老农一顿，还砸坏了农具，扬长而去。老农来向胡长孺控诉，但说不出那个士兵的姓名。胡长孺想了一个计策，假装批评老农诬告士兵，把他枷锁示众，暗中观察行人的态度。不久来了一个士兵，指着老农拍手叫好。胡长孺立刻把他逮捕审问，查明实情，将他施以杖刑，并责令他赔偿老农的损失。

　　佛庵里有一群老妇在诵经念佛，一位老妇人丢失了一件外套，四处寻找，却没有找到。恰逢胡长孺到乡下巡视，老妇人便向他报案。胡长孺想，乡间佛寺，人迹罕至，偷外套的必定是一起念佛的某个老妇人，但到底是谁呢？他想到一个妙计。时值麦收时节，佛殿院子里晒着麦子。胡长孺随手抓了一把麦子，分给在场的老妇人，让她们合起手掌，像往常一样，继续绕着佛像转圈，潜心诵念经文。胡长孺也闭目合掌，装做祈祷神灵的样子。不一会胡长孺说，我已请到神灵了，偷别人外套的人手掌里的麦粒会发芽。那些没偷外套的老妇人，心里坦荡，只管绕行诵经。只有一个老妇人不停地开掌观看，胡长孺把她逮住审问，果然是她偷了衣服，于是令她归还。

　　有一天，胡长孺从帅府汇报工作回来，手下官员说，有两名嫌犯证据确凿，但多次审问，不肯招供，怎么办呢？胡长孺说，这事容易。当天夜里，胡长孺让一名官吏预先藏在审案大厅的桌子底下。第二天一早，胡长孺像往常一样，提审那两名嫌犯。两名嫌犯狡猾顽固，拒不认罪。这时忽然有官吏进来报告说，诏令来了，请接圣旨。胡长孺故意大声吩咐，既有朝廷诏令，全体人员理当尽快接旨！并吩咐暂将两名嫌犯绑在审案大厅东西两侧的柱子上。两名嫌犯见县衙的人都跑出去迎接圣旨了，就悄悄串供。话音刚落，藏在桌子底下的官吏突然站出来，大声喝道：“大胆奸犯，还不从实招来！”两名嫌犯大惊失色，双双跪地认罪。

　　永嘉有一对兄弟，一次弟弟向哥哥借钱，用一串缀满珍珠的步摇作为抵押。步摇是古代妇女的一种首饰，多以黄金屈曲成龙凤、鸟兽、花枝形状，再缀以钗钿、垂珠，移步摇动，故名。过了一段时间，弟弟把钱还给哥哥，想赎回那串步摇。谁知嫂子爱上了步摇，不想归还，故意说步摇被盗贼偷走了。弟弟向哥嫂催讨，哥嫂就是不给，没办法，弟弟只好将哥嫂告到官府。官府传讯，哥嫂一口咬定步摇确实被偷走了。这案子拖了几年，也没结果。听说宁海胡长孺断案如神，弟弟就向胡长孺告状。胡长孺听说后，知道这弟弟是诚实的，料定步摇还在哥嫂手中，但无法证明。胡长孺心生一计，故意训斥弟弟说：“你又不是我县公民，到我这里告什么状？赶快走吧，不要影响我办事！”没过多久，抓到一名盗贼。胡长孺让盗贼配合破案，故意诬告永嘉那位哥哥，说他曾销赃一串步摇。胡长孺就以此为由，派人到永嘉逮捕哥哥。哥哥到官府后竭力辩解，从未销赃。胡长孺说，你家里确实有一串步摇，完全有可能请盗贼销赃的，怎么说是诬告呢？哥哥慌了，心想他怎么知道我家有步摇，难道有神助不成？便如实招认说，我家里是有一串步摇，但不是偷的，是弟弟借钱时抵押的。这样一来哥哥只好把步摇还给弟弟。

　　宁海铜岩岭一带，地形险要，盗贼盛行。特别是一伙山贼，常年扼守山道，抢劫过往客商。官府多次追剿，也不能斩尽杀绝。胡长孺到任后，决心铲除盗贼，保境安民。有一天，胡长孺扮作商人，领一名肩挑货物的差役，行走在通往铜岩岭的山道上，看上去像是经商赶路的主仆。实际上在他们身后，还有暗中护卫的十名剽悍骑兵。守候在铜岩岭的山贼，看到主仆两人走来，突然冲出来抢劫。胡长孺假装害怕的样子，又是叩头又是求情，尽量拖延时间。不一会儿，骑兵队赶到，捕获了这伙山贼，并通过他们挖出所有同党，全部依法惩处。从此这里合境平安，百姓乐业。即使夜间出行，独自上山，也不必担心有拦路抢劫的盗贼。

　　光明磊落 清介有守

　　胡氏一族是官宦世家，书香门第，传至胡长孺这一代更是人才济济。其从兄胡之纲、胡之纯，都以经术、文学、书画闻名，连同胡长孺一起，人称“三胡”。胡长孺自幼聪颖好学，刻苦钻研，以博学强识闻名。成年后游学四方，遍访名师。他师承南宋理学大师余学古，余学古师承王梦松，王梦松师承叶味道，而叶味道师承南宋理学集大成者朱熹。故长孺之学，渊源于朱子之学。其著述有《瓦缶编》《南昌集》《宁海漫抄》《颜乐斋稿》等。

　　陶宗仪《辍耕录》记载胡长孺特立独行，刚强耿介，有操守，有品行。有一次，著名书法家也是胡长孺的好朋友赵孟頫，带着相当于一百锭银子的楮币（纸币）来找胡长孺，说受朝中罗司徒之托，请胡长孺为罗父写一篇墓志铭，这些钱算是润笔费。胡长孺素来擅长撰写墓志铭，但罗司徒的父亲是擅权弄政的宦官，胡长孺瞧不起他，便不顾赵孟頫的情面，断然拒绝。胡长孺为官清廉，家境贫穷，这一天家里正好断粮。胡长孺的儿子胡驹向父亲说明实情，朋友们也都劝他收下润笔费。胡长孺却更坚决地推辞了。由此可见，胡长孺是一个坚持道德操守的真君子。

　　胡长孺在《送蔡如愚归东阳》诗中说：“薄糜不继袄不暖，讴吟犹是钟球鸣。”意思是喝薄粥、穿破袄没什么可怕的，只要有诗书相伴，心中就会钟鼓自鸣。胡长孺还向人解释说，这是胡家的祖传秘方之一，当然最主要的秘笈还是其家族世代传承奉行的《龙山胡氏家训》。

　　原典

　　1.读书，起家之本；勤俭，治家之源；和顺，齐家之风；谨慎，保家之气；忠孝，传家之方。

　　2.竭忠尽孝，谓之人；治国经邦，谓之学；安危定变，谓之材；经天纬地，谓之度；万物一体，谓之仁。

　　3.庶民之业唯仕唯尊，贾而崇义，儒而尚仁。读书知礼乃明经胡氏之尊崇，学优出仕为明经胡氏之族望，积德行善本明经胡氏之家风，集贾、儒、仕一族成明经胡氏之恒业也。

　　（摘自《适游胡氏宗谱》）

　　行善篇

　　家道盛衰，皆系于积善与积恶而已。何谓积善？居家则孝悌，处事则仁恕，凡所以济人者皆是也。何谓积恶？恃己之势以自强，克人之财以自事，凡所以欺心者皆是也。

　　修身篇

　　正人君子，淡泊明志。为人应以忠孝仁义为上，当以家国为重，先忧后乐，鞠躬尽瘁。

　　勤学篇

　　族中子弟，当各勤生业。士者攻其学，农者力于耕，工者专于艺，商者蓄其货。宜未雨绸缪，毋临渴掘井。居家务其质朴，莫贪意外之财，莫饮过量之酒。

　　劝学篇

　　为人者，至乐莫如读书，至要莫如教子。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即使冥顽，纵有开悟之时。读书志在圣贤，为官心存君国，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孝悌篇

　　恩莫大于父母，情莫大于兄弟。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子孙敢有忤逆父母，气凌尊长者，亲房不得徇情。

　　（摘自《郭山胡氏宗谱·胡氏家训》）

　　胡长孺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