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
□林毅臣
我的母亲出生于一个清贫农家,外公外婆育有二儿三女,母亲是小女。母亲出生时恰逢土改,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分到了土地如同分到宝贝。分地得女双喜临门,外公就给母亲取名宝芬,意为宝贝分到家。
母亲和父亲的结合是一种机缘巧合。永康当年大搞农田水利建设,在母亲所在的下宅囗村边上造一条太平水库的引水渠。父亲作为义务工参与引水渠建造时,就住在外公家。父亲和大舅就认了干兄弟。父母亲恰好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于是就成婚并有了我们三兄妹。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父亲去江西景德镇的知青农场做技术员,母亲独自拉扯我们兄妹三人,生活十分艰辛。
我爷爷育有四子二女,父亲是长子。在我两岁多时,奶奶去世,母亲承担起“长嫂如母”的责任,把家安排得井井有条。二婶、三婶、小姑、小叔每每讲起那段时光,齐声称赞母亲。
1982年,永康实行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我家分得近四亩水田一亩多旱地,父亲也从江西回来在农业局谋得一份农技员(临时工)的工作。家中温饱问题基本解决,并有余粮出售。母亲是初中毕业生,字写得工整,又打得一手好算盘,因此兼职在村里做些统计、会计的活,生活开始有奔头。
1984年,生产队变卖集体资产,有农资材料和公房。由于育有二子,只有两间老房子不够用,父母亲在亲戚们的支持下,借钱买下一幢公房。这一年,父母亲承包了一座水库养鱼。父亲白天上班,早晚下地干农活。母亲学机器绣花,每逢集市就卖掉成品换回原料。母亲经常对我们说:“一年喂四头猪,解决你们兄妹三人的学费、衣服和家中的日常开支。”父亲微薄的工资、母亲绣花所得和卖粮卖鱼的钱用来还债。经过三年辛苦,家中的债务得以还清,此时哥哥上高中,我上初中,妹妹上小学,父母开始把精力放在培养我们三兄妹上面。
1989年,哥参加高考。那些年陪考的父母很少,母亲说高考是人生转折点,再忙也要陪孩子走过去。我和妹妹走出考场时也看到在校门口翘首企盼的母亲。哥成绩非常好,以金华市理科状元身份考进中国科技大学。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高考后填报志愿时,父母亲希望我填报“医学院”或“师范大学”。我沉思良久说:“我知道自己的性格,当医生怕害人性命,当老师怕误人子弟,我还是去做工程师,我要去读工业自动化。”在选择学校时,我说:“我想去上海见世面。”父母亲没有干涉我的选择,说当年对哥哥也是一样的态度,男人都应自己做抉择,但父母送你一句话“男人做事不要怕,事后不要悔,真不成,换条路试试”。这句话,三十多年来我一直铭记于心。
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父母亲比我还高兴。很快,母亲就给我操办酒席,联系了乡里电影放映员。
大学时,母亲每半个月给我写一封信,教我做人做事。1996年,哥去美国留学,我也大学毕业,妹妹读大学,家中的负担减轻不少。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母亲担任村里的妇女主任。计划生育工作在她的运作下,没怎么得罪人,还落下个好名声。时至今日,我偶尔回村里买菜,有认识的卖菜奶奶介绍说“他是宝芬的儿子”。一些卖菜的阿姨、奶奶们就会塞给我一把自家产的蔬菜,我只好塞给她们更多的钱,只因心中牢记母亲的一句话“不占人便宜,才能行得正”。
2013年,哥给父母亲办出了美国绿卡,不用像以前那样半年必须回来一次,可以定居美国了。
天有不测风云。2017年9月,身体一直硬朗的我突然病倒。母亲第一时间买好机票回国照顾。2019年和2023年,我又多次处在鬼门关前。接到信息后,由于中美航班减少,买不到直航航班,她一位73岁不懂英语的老太太,凭一部智能手机,历经33个小时的长途跋涉到达上海,只为赶回国内照顾病重住院的小儿子。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年逾七旬的母亲,无法抗拒衰老的脚步。母亲的一只耳朵失聪,另一只也时常耳鸣。身体的一些部位也已衰退,她每天都要吃药。在这本该是我照顾她的时候,却是母亲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以至我每每半夜梦醒泪湿枕巾。
确实,每一位母亲都值得儿女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