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山

　　（外四首）

　　□许梦熊

　　从菲尔希纳冰架上出走的

　　一座冰山，像步入内陆的企鹅

　　挣脱威德尔海如同把爱意

　　从它的鳍翅上甩落——

　　真正的灾难和脚蹼一样缩小

　　我们的连接点，科学家们

　　早已无能为力，那些盯着圭表

　　刻画太阳一天行程的人

　　也必须接受日落——

　　吸引磷虾的浮游植物继续南下

　　我们的船是小小的沙砾

　　被抛给皑皑白雪——

　　我们为何自信不在消失的行列

　　而冷却的只是梦见的世界？

　　枯萎之梦

　　冬天全靠枫树和银杏点亮

　　漫长的夜晚，我已经

　　把自己的迷惘像雾一样散开

　　在宇宙精神的墓地徘徊——

　　罗伯特·瓦尔泽扑倒在雪中

　　而荷尔德林身在阁楼

　　必须下降到木匠的餐桌前

　　加深诗的某种旨意——

　　杜工部目睹的唐代生活

　　你如何能够像一枚钉子一样

　　敲进他所搭乘的船上

　　悲哀的重量仅仅是一根鹅毛

　　我也总是陪着幽灵喝酒

　　把所有的时代吞咽。

　　时光之尘

　　一枚银币，月亮被抛向空中

　　我听见缓慢的齿轮随风转动

　　落叶堆积的黄昏像鼓

　　不停地敲击着远方来到窗前——

　　是啊，我离开家乡太久

　　连大海的口音都要细思默想

　　我的少年伙伴走得比天更冷

　　他们被甩进废弃的港湾

　　和浮标一样挤弄悲哀的眼神——

　　时光的走廊永远黑漆漆

　　我们越想要走直线

　　却始终会在某一时刻碰壁——

　　指针在楼板上窸窣作响

　　在猫的鼾声里，未来已过去。

　　来古冰川

　　无数个世纪的雪堆积，高耸

　　从粒雪到冰川，然乌镇

　　像一枚贝壳落在寂静之中——

　　我们的灵魂里面也有

　　极微小的气泡吸收着蓝光

　　总有一天你结冰的身体

　　成了天空的一部分

　　和水滴一样饱含太阳之泪——

　　面对沉默的万千森林

　　平静的湖面，你搭好帐篷

　　谁也没有我们制造的一切

　　消失得更快，如同——

　　我们制造的就是消失

　　把所有的世纪还给一朵火花。

　　帝王蝶

　　在墨西哥中部的森林里

　　绵延的冬季溅起火焰的碎屑

　　让天空陷入黑脉金斑之漩涡——

　　这唯一的迁徙蝴蝶

　　在静音的世上漫天飞舞

　　莎朗·奥兹的诗，如同你看见

　　新房的桌面留下猫的脚印——

　　欲望巡游所有的屋顶

　　太阳并不收拾这一切

　　它让狼鳍鱼们游进沉积岩

　　拿微小的生命来涂抹一个眼神——

　　也为雪片般的目光着迷

　　神在我们的渴望中

　　和冒出鬓角的白发一样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