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乡关何处是

　　——读应忠良先生《乡亲不老》有感

　　□应晓红

　　读书札记

　　D

　　应忠良先生在《乡亲不老》书稿中，用文字和黑白影像祭奠着故乡，祭奠着故乡的人和物。他对于家乡生活的记忆是如此清晰而熟悉，对于乡愁的抒写是如此真切，听先生慢慢讲述那些平凡岁月里的人和事，成了我一天中最期待的幸福。

　　《乡亲不老》的书目中最早的书篇创作于2008年，最后一篇是2021年。用先生的话说，“多少年来，每天晨昏之际或是徜徉于故乡的原野、宅巷，一个个健在的和已然逝去的父老乡亲的音容笑貌，仍时常在我的记忆中复活，又或是毫无征兆间猝然潜入我的梦境。我与他们凝望、对视、攀谈、挥手。我恍然觉得他们未曾真正的离去，他们的灵魂仍游浮于村野的上空，默默地俯瞰并护佑着他们的后人”。

　　先生将家乡的人和事娓娓道来，描绘了一户户人家在大环境动荡时的沉浮，讲述了非凡环境里，中国农民的喜怒哀乐。他们中有：出生于耕读世家、与作者父亲同辈的敬典，祖父和父亲均是晚清秀才，而他却经历着一言难以道尽酸甜苦辣的人世；勤劳务实、善良坚毅的堂姐；把青春美好年华都奉献给了祖国国防事业的表哥；形单影只、踽踽独行的抬棺人金广；还有几载欢愉一世清守、民国之初的知识女性观兴之妻……在他的书中，每一个人物都是鲜活的，真实轻快的鲜活。翻过纸张，还能看到他们和你轻快地打招呼，让我感觉自己就在那个场景中，只不过是默默旁观的一员。在那个并不和平的年代里，在先生的视角里，有乡亲居无定所的漂泊，有普通人生离死别、妻离子散，也有在悲惨命运里苦苦挣扎着求生的人，与他们在之后的某个平凡的日子里相遇，却并不相识。

　　世事维艰，歌声未歇。在书中，先生向我们展现了特定时代之下故乡的社会现实和人情风物，通过品味“人”，让我们看到了一幅生动多彩的乡土画卷，看到了最为真实的一村农人的形象，他们在砥砺前行中负重活着。我始终相信，能从如此温良的人文角度来写人，其内心一定是慈悲的，早年农村的粗鲁野蛮他看见，但却并非鄙夷，他用特有的爽朗和赤子般的温厚，尊重这些存在，尊重每一个认真活着的生命。

　　古人说，诗词上乘讲究的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在忠良先生严谨的考据与文字之下，默默流露的尽是对故乡人和物的倾怀柔情。先生写起文章来，就像作画，所有的遗憾都在描述中绘上怜悯和惋惜。他是通透的、清楚的，也是朴实的、温厚的。人行在大千世界里，总有无数的招摇，无数的光怪陆离，在宁静中取热闹，想来也是先生赤子之心的原因。

　　翻着书页，先生总能将我的思绪牵引入那个不大的村落芝英亳塘。那个在狭窄的缝隙里繁衍生息、孕育生命的小村庄，使我浮躁的心慢慢安静下来，仿佛泉水擦过，一尘不染。犹如看到了山势陡隆、伟岸雄姿的公婆岩，看到了见证村子百年沧桑的罗汉古松下打盹乘凉的老人和孩子，还有池塘里嬉戏的伙伴，或是秋日里在田垄间勤劳耕作的父老乡亲。

　　故乡的山山水水，赋予了先生许多看透人生的智慧，孕育出先生通达细腻的内心。他笔下的乡亲，有些是经历了大清衰亡、民国肇始、抗日战争到新中国成立、“文革”运动、改革开放……其间必然包含着人性的冲突和人际关系的重造，但这种重造的过程，先生所寄予的希望是农村社会所保有的那种正直朴素的人情美，做人时的正义取舍、是非辨别，不要消失无余或随同变革而泯灭。今天的一切也都在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飞快地变革着，我们每个人能奢望的，也不过是先生所奢望的，仅此而已。

　　先生在书中的自序里说，有故乡的人是幸福的。乡愁属于那些离开故乡的人，离开故乡的时间越长，故乡的存在感就越强。我愈发地感觉到故乡不仅仅是一个地理上的概念，更多的是一个精神层面的故乡。社会不断地向前迈步而行，每一代人向后张望都有每一代人的失落，《乡亲不老》涉及的是一个时代的群像。人生常有的一种失落是，你原以为能够永恒的东西，在你的眼里慢慢被磨蚀，而你也从最初的无能为力变得无动于衷。没有永恒，只有存在。我们也不得不承认每代人都有自己的伤逝。

　　先生将记忆中故乡的圣洁温暖，撒到字里行间，愿这份充满情怀的文字，能抚慰每个游子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