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翁石桥
西翁石桥
□徐雅娟
前两年,在缙云仙都好溪的石梁桥上,在泰顺仕水溪的碇步桥上,因为桥面窄小,我都是一看水流就头晕目眩不敢迈步了。无可奈何站在桥头,心里浮现出童年时外婆家那一座青绿色的石板桥。
那一座石桥早已垮了。还没垮之前,它的旁边就已建起了一座宽阔的水泥桥,通行功能被取代,只作为步行年代的遗迹,石板悠闲湿润的青绿衬托着水泥桥的苍白而繁忙,静静地存留了些时日。到底是哪一天彻底垮掉的呢?那些造桥的石板去了哪儿?也许断成几截成了谁家的洗衣板,也许在溪底被冲刷成了大大小小的卵石,也许已风化成了齑粉。但它们确确实实以桥的形象和功能存在过,横跨仙溪某一个节点的两岸,连接着西翁这个小小的村落和村落以外的大世界。
桥的这一端,是大片大片的枫杨林,暮春初夏时那鸡翅状的果序满树摇荡。另一头就是邻村地界了,路旁是庄稼地,继续往前就是进城的路。三条石板组成的桥面,够窄的。人能过,鸡鸭鹅猪牛羊能过,独轮车能过,拖拉机就不行了。好在那时都是肩挑手提车推,窄小的桥面并不妨碍出行和运输。
记得外公去城里赶集,常常在独轮车的左右两边车架分别放上一对箩筐。他抓起箩筐的麻绳娴熟地打个活结套在车轴上,箩筐就扎扎实实地绑定在了两边。过桥去箩筐里装的是待粜的稻谷、小麦、黄豆,归家时是油盐酱醋种子小猪仔。当然,有时候还有外公专门为我解馋而带回的油条或油煎糖饼。交换是生活的必需,桥头桥尾来来往往,买买卖卖,日子就像桥下的水流,默默流淌。
桥墩是三角形的,超出桥面一个大大的角。桥墩上长满青苔,还有一种山羊爱吃的藤状野草,像铺着厚厚的绒毯。在小时候的我眼里,这突出的桥墩面简直就是一个绿色的沉降式大客厅,我和小伙伴们在桥面和桥墩间爬上爬下,东摸西抓,玩得不亦乐乎。汛期水流湍急,桥墩的切面像刀刃劈波斩浪,形成一道好看的白浪花,哪怕溪水黄浊不堪,这里激流泛起的依旧是白浪花。炎夏枯水季,河床别处都是裸露的被太阳晒得发白的石头,就在与这桥墩的交接处,还可能积着一小潭水,幸存的小虾身子透明,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在水面下一蹦一蹦。纹丝不动的桥墩旁边荡起半圈水的波纹。
溪水满时站在桥边往下看,看着看着恍惚感觉桥漂浮了起来,像一条竹排,是竹排在动不是水在流。在桥上跑来跑去就像在船上跑来跑去,不仅不会感觉眩晕,还隐隐有一种浮动或飞翔的刺激,好玩极了。古朴的小桥对幼小的我有天然的友好,托举着我在天地之间,晃悠晃悠……
瞧,五十年过去了,这座石桥的颜色和身姿,它三块石板间细微的缝隙,石板上灰色的凹凸麻点,踩踏时的质感,都还历历在我眼前。看到缙云的桥、泰顺的桥,我想起它,做梦也会梦见它。它哪曾消亡了呢?
它曾横跨仙溪上百年,然后因为进入记忆而横跨于时间之上,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