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魂梦与君同
几回魂梦与君同
□应晓红
读书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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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闲暇的午后,阳光穿过廊檐扑散开来,冲散了最后一抹清冷。落地的窗帘轻轻地挽起,我慵懒地斜靠在窗前的摇椅上,目光漫不经心地游离于手中的《宋词》和窗外的澄碧晴空。闭上眼睛,在无边的静寂中,那泛着油墨清香的思绪,正循着宋词平平仄仄的韵律浅唱,在阳光氤氲的气息里快乐奔跑、自由飞翔。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深深地爱上了宋词,总觉得和唐诗比起来,它多了份豪情万丈的气势,多了份侠骨柔肠的情意,多了份缠绵悱恻的感叹,更多了份直抒胸臆的坦白。读着《宋词》,我仿佛看见红墙绿瓦之下宽袍大袖,儒雅飞扬:气势恢宏的宫殿上君臣端坐,朝策论对;一个个帝王将相悠然闪现,风流雅士翩翩来去。龙亭边,宋太祖骑马登殿的霸气逼人;朝堂里,王安石畅言改革的豪情万丈;沙场上,辛弃疾倚天万里须长剑的慷慨激昂;隋堤下,柳三变兰舟待发的无语凝噎;妆楼上,李清照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惆怅落寞……朦胧中,“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仲淹走来,“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的欧阳修走来,“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苏东坡走来……寇准、韩琦、司马光,一串串熟悉的名字,秦观、二晏,周邦彦,一个个飘逸的身影,那些曾经隐没在历史中的人,那些柔情似水、似曾相识的人穿越千年光阴向我徐徐走来。
在歌舞升平的北宋盛世,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打开了豪放词之先河,被誉为“千古绝唱”。此词的诞生对于一度盛行缠绵悱恻之风的北宋词坛,具有振聋发聩的效果。此词雄浑苍凉,大气磅礴,昂扬郁勃,把读者带入江山如画、奇伟雄壮的景色和深邃无比的历史沉思中。而后,贺铸以剑客气宇,“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为豪放派词路披荆斩棘。南宋岳飞更是豪放词派的一员主将,他的《满江红》是一首豪气干云的英雄颂,一阕哀声动地的悲怆曲,一座时间的风沙永远无法淹没词的丰碑!即便是诵读他的另一首《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络!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也能让人血脉偾张。
在豪放词派不得不提的是辛弃疾,稼轩词格调高远,给人旷达之感。他总是以炽烈的情感与崇高的理想来雄视人生。在抒发报国之志时,辛词常常显示出武将的英雄气概,如《水调歌头·寿赵漕介庵》“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满江红·汉水东流》“马革裹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等,无不豪情飞扬、震撼人心。为了抗金的理想奋斗了一生的他,面对壮志未酬的现实,内心激愤和痛楚化为了一首首词,如《水龙吟·过南剑双溪楼》“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尤其是他写给陈亮的词——《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壮志悲歌一句句动人肺腑,使人切身感受到他心中“补天裂”的期望破灭成为绝望时无法磨灭的痛苦。
我崇拜豪放词的凛然正气,钦佩那百折不回的英雄气概,但我却承受不了豪放词的沧桑重荷。于是,我将眼光移向婉约派,移向《宋词》中另一处祥和的美景,那里天是“碧云天”,地是“黄叶地”,“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那里有长袖舞姬“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有守望的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有多情诗人“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就连那写给朋友的信笺也因“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使得“红笺为素色”……
这就是宋词的美丽,美在词人满腔爱国热血,美在词人脉脉儿女情长。千年风霜纵是无情,但词人的感情在千年后却依旧生动。每次当我读到陆游与唐婉凄美的爱情悲剧里那“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时,读到苏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望……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时,读到范仲淹在积弱的宋朝边塞发出“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时,读到贺梅子满腹闲愁无处诉说而如“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时,读到秦少游“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时,读到李后主无言独上西楼时愁倚阑干“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时……我多想穿越千年的时光,几回魂梦与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