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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5版:文化·五峰

云端上的二叔

  云端上的二叔

  □胡树彬

  我望云思亲,含泪轻问:二叔,云端上的您还好吗?

  可是,苍天无语,白云悠然,英年早逝的二叔能否听得见我的询问?

  自从我曾祖父走出书斋,放弃科考功名,由清末秀才变为巫师神汉,我家祖业就开始凋零,大好田园逐渐转手他人。

  我爷爷兄弟三人,出生在书香门第却无书可读,大爷十六岁出走他乡,到云南镇雄投靠地方军阀陇承尧,后在陇的推荐下加入滇军队伍,数年后混到连长,在一场战斗中中弹负伤。伤愈后不愿再为军阀卖命,回乡谋了个保长职务,帮地方豪强抓丁派款。

  我爷爷排行第二,十六岁拜师学艺,后来成为一名木匠师傅,经常到毕节、安顺、贵阳,给人起房架屋,勉强能够维持生活。我幺爷比较幸运,我曾祖母在看透我曾祖父的无聊之后,十六岁那年才将他送进私塾,勉强读了几年书。

  我高祖父文采斐然,能言善辩,精通律法,善于结交权贵,经常出没府衙,地方土目官吏无不敬畏三分,每每来访,必然牵牛拉马,担礼驮粮。无奈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在他过世之后,每次“出马”只能换来几吊铜钱、两只公鸡或一条羊腿。收入如此微薄,他却乐此不疲,不但斯文扫地,而且辱没了我高祖父的一世威名。

  好在我大爷为人精明,新中国成立前夕居然和地下党取得联系,答应出兵出粮,协助解放军攻打县城。我幺爷血气方刚,在哥哥的“怂恿”下跃跃欲试,也成为“地下人员”之一。事后,他们参加征粮剿匪与土改反霸,成为地方干部。

  也就是说,自从我曾祖父走出书斋开始,注定他的子孙后代只有投身行伍,或许才能出人头地。于是十六岁那年,我父亲报名参军,赴滇南戍边;也是十六岁那年,我二叔同样报名参军,去了青藏高原。

  我一直不晓得二叔去了什么部队,只知道他当兵的地方非常遥远,曾在兰州驻扎,也曾在西安上学,直到前段时间因写作一篇文章,需要收集他的信息,才想到去研究核实。可是,二叔已经去世十几年了,关于他的人和事,早已遥远而模糊。几经碰壁,我才想起他有个战友,家住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十六岁那年,我到一所乡村学校任教,课余时间喜欢走村串寨,认识一位姓陈的退伍军人。此人清清瘦瘦,个子很高,从部队回来后一直在乡镇工作,因为能写一手好字,所以我叫他陈老师。

  陈老师曾经对我说,别看你二叔现在当上了领导,又是书法名家,刚当小兵的那些年,他给女朋友写信都是我帮他写信封。五六年前,我还以此为素材,创作了中篇小说《小楼寒》,发表在《民族文学》上。

  回首往事,我立即开启询问模式,才知道陈老师退休之后,远离家乡跟随在福建开厂的儿子身边,到闽南定居。跟朋友要到陈老师儿子的手机号码,编辑一条短信发去:我二叔是您父亲的战友,转业回来后曾经在县委工作,十几年前去世了,我想向您父亲了解一下,他们当初的部队番号是几?

  曾经都是熟人,陈老师的儿子收到短信后随即加了我微信,说他父亲已经七十多岁,不再使用手机,晚上回家后让他与我视频。吃过晚饭,果然接到视频邀请,老态龙钟的陈老师激动地叫着我的曾用名,说听说你二十年前就去了省城,当了省报记者,是不是想要写篇大文章?

  我说不是,我早已离开贵阳,也不在报社了。我现在定居浙江,想知道我二叔最初入伍的部队和驻防的地方,您是他的亲战友,应该最清楚。

  哦,他说,原来如此。接着,他告诉了我他们的部队番号及驻地。我好歹也是个军人的后代,对部队番号比较敏感,瞬间知道那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心里先是失落,然后肃然起敬。我说,你们真了不起,原来你们当的,是全国最苦的兵!

  他说怎么不是,从格尔木到唐古拉山口,从茫茫戈壁到可可西里,一路抛洒着我们的青春热血,留下了我们的光辉足迹,青藏公路,就是我们用生命与鲜血浇铸出来的天路,你二叔从连部文书开始,干到正营才调离,在青藏高原整整待了十四年……

  听他说完,我打开电脑,找出视频,播放央金演唱的《天路》。空旷的舞台,辽阔的背景,美妙的歌喉,仿佛二叔还在云端之上,还在莽莽雪原与生命禁区,修筑传说中的天路。

  那是一条神奇的天路

  把人间的温暖送到边疆

  从此山不再高路不再漫长

  各族儿女欢聚一堂………

  受歌曲感染,我望云思亲,含泪轻问:二叔,云端上的您还好吗?

  可是,苍天无语,白云悠然,英年早逝的二叔能否听得见我的询问?


永康日报 文化·五峰 00005 云端上的二叔 2022-03-26 永康日报2022-03-2600006;永康日报2022-03-2600010;永康日报2022-03-2600009 2 2022年03月26日 星期六
浙B2-201004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