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接第3版）

　　生死看得很开

　　却有一副软心肠

　　也许是浙东人的遗传基因，鲁迅先生说柔石有方孝儒式的“硬气”。胡培兆也有陈亮式的“硬气”。媒体报道，这位浙江永康人的一生，异常勤奋，被形容为“一年365天都在研究所，连大年初一也不例外”。他异常鄙夷虚荣，他曾被内定为影响新中国经济建设的100位经济学家，有人要他写份自荐，被他断然拒绝。在他看来，一个学者哪能推荐自己是“最有影响的经济学家”？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每年暑假，国家组织有突出贡献专家到景区参观疗养，他一概拒绝。

　　前年，厦大校报采访胡培兆。令记者印象最深的是，胡老师对抄袭剽窃等不良学风问题深恶痛绝。凡是署名胡培兆的文章，一定是他自己写的。他的学生发现，很少有自己和老师一起署名的文章。他们说，那种你写了让他看看，再让他挂个名的事，胡老师绝对不做。

　　三年前，胡培兆被查出患有前列腺癌。此前，他常说“生死不由人”，自曝从未体检。在厦大原党委书纪吴宣恭一再动员下，2008年，71岁的胡培兆接受了人生第一次体检。

　　胡培兆的儿子胡骑巍说，查出得了前列腺癌，爸爸仍然觉得“生死不由人”，照常外出开会，不过那时他得带上止痛药了。

　　生死看得很开的胡培兆，却有一副软心肠。

　　几十年前，胡培兆到金华乡下中学教书时，遇到在那里教书的黄福仙。黄福仙当时的家庭成分是工商业地主，胡培兆的成分是贫农。胡培兆的爱情表白与众不同，他告诉黄福仙：“他们瞧不起你不要紧，我瞧得起你。”意思是，“我是贫农身份，我可以罩着你。”

　　黄福仙立刻坠入情网，胡培兆的爱情也证明了这个外表生硬的男人的柔情。黄福仙说，当时她把自己粮票分给吃不饱的学生，这件事被胡培兆知道了，他很高兴地对她说：“你也是个好人。”

　　在黄福仙和胡培兆长达半个世纪的婚姻中，她一直是仰视他的。她不曾料到的是，自己最后成了胡培兆的“拐杖”。去年7月份，胡培兆病情已经发展到无法走路，才勉强同意住院。入院后，他痛得蜷成一团，没法做CT。

　　黄福仙说，丈夫第一次向她“求救”：“你要在我身边，我不会太多麻烦你。”从那时起，他一刻也不让妻子离开自己身边。临近春节，黄福仙向丈夫“请假”去理发，丈夫只给她一个小时的假，她有点心酸：曾经伟岸的丈夫，变得像小孩一样缠人。

　　胡培兆的学术研究住院后戛然而止。起初，他还不死心，会叫妻子拿笔，还说想好要怎么写了。但是当妻子把笔递到他手中，他虚弱得笔都拿不住了，只好作罢。

　　妻子说他有副软心肠。黄福仙很清楚，他有个“小金库”。如果他观察到一些学生家庭贫困，暗地里会偷偷塞钱给他们。胡培兆家附近有一个小摊贩，无论刮风下雨，坚持出摊。去年住院后，胡培兆告诉妻子，他佩服这种精神，过年特地给小摊贩孩子包了600元红包。

　　2001年，某报刊发了一篇消息配照片《养父死了，养母发疯，10岁养女毅然留下照料——了不起啊，这个小女孩》，文中说她还欠300元学费。胡培兆当即匿名汇钱请报社转交。事后，该报有《谢谢您，教授爷爷》的报道反馈。

　　学生说他有点“小浪漫”。在很多事情上，胡培兆硬得像石头，但也有很多学生形容他有点“小浪漫”。他一度在《厦门日报》发表过不少散文，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和学生去爬山，边爬山边谈学术、谈人生，然后带他们去吃饭，像老大一样说：“你们要吃什么，尽管点！”

　　胡培兆这位杰出的经济学家，这位永康硬汉，最后几个月，远离他挚爱的学术研究和学生，在药物作用下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前年4月26日22时，胡培兆安详辞世。

　　这天，胡培兆“回家”了。他的骨灰安放在美丽的画眉岩山腰，一排排灰色的花岗岩墓座整齐排列着，后面是他的祖父母、父母，还有供养他上学的哥哥——全国优秀教师胡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