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姜

　　□金仁春

　　“日食三钱五指姜，到老不用开药方。”这是流传于永康一带的民谣。

　　五指姜因五指岩而得名。五指岩是浙江的陆地中心，“指崖屹立镇山川，万丈巍峨势插天。风月双清时有限，乾坤一览景天边”。作为永康十景之一“五指探云”，确实美得不可方物，只一眼便惊艳。

　　在五指岩山脚下，方圆几十里，空气清爽，土地肥沃，非常适合种植生姜。这里种出来的姜外皮鹅黄，内质细嫩，掰开会冒出一股清雾，香味扑鼻。专家称“拿同样的姜种，出了这个区域，就种不出这种姜来”。其实，正是这片偏执而挑剔的土壤，透过阳光雨露的恩泽，才造就了五指姜的神奇。

　　最近十余年来，每及初夏，我便翘盼永康朋友送来新姜，一旦收到，如获至宝，全家动员，洗净切片，盐醋泡制，十天半月之后即可食用。

　　接下来每日清晨，一大碗白粥、几片五指姜，再就着老娘腌的萝卜干……哇，幸福指数陡然升高！

　　五指姜不仅能食用，还有极高的药用价值，在宋代就有这方面的文献记载，但要论广告做得最好的，要数时任永康县委书记的马蕴生。听老岳丈讲，马蕴生是位老八路，山东南下干部，当过他们缙云县委书记，后来才调任邻县永康。时光返回到1959年8月，庐山会议结束后，毛主席乘坐专列于21日到达金华，随即在火车上召集部分金华地县委负责人座谈。

　　下午5点整，时任浙江省公安厅长的王芳同志，带着5位地方负责人，来到主席的办公车厢。主席问永康县委书记马蕴生：“你们永康什么最出名？”马蕴生说：“五指岩生姜最出名。”主席说：“不是什么生姜最出名，而是你们永康方岩山上的胡公大帝，香火长盛不衰，最是出名的了。”大家对主席渊博的知识和惊人的记忆力深为叹服。主席接着说：“其实胡公不是佛，也不是神，而是人。他是北宋时期的一名清官，他为人民办了很多好事，人民纪念他罢了。”随后，主席语重心长地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很重要啊！”

　　其实，毛主席早就做过功课。1954年春，他曾特地去杭州老龙井参观胡公庙，从慧森和尚的口中，得知了不少胡则清正廉洁、勤政为民的事迹。

　　如此看来，五指姜固然出名，但与“最出名”的胡公不可同语，因为后者具有另一番意义。

　　胡则的功绩受到历代帝王的封赏，著名的有宋高宗赵构亲题“赫灵”两字，作为胡公祠的庙额，影响力极大，以至于“天下有胡公庙三千”。朱元璋干脆晋封胡则为“显应正惠忠佑福德齐天大帝”。由于称呼太长，老百姓记不住，就简称为“胡公大帝”。而毛主席说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无疑是对胡则一生最贴切的评价。到了习近平这一代，他在视察永康时，号召“把‘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作为座右铭”。

　　说到胡则，就不得不提北宋的另一位名臣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出自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殊不知，这篇千古名文也是范仲淹为了缅怀胡则而作的。

　　范仲淹与胡则的长子胡楷是同班同学。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同在应天府求学。一日，在胡楷精心安排下，范仲淹见到了仰慕已久的胡则，甫一见面，就向这位江淮制置发运使讨教治国之道。胡则也非常喜欢这位谈吐不凡的青年才俊，经常让儿子邀到家中做客，很快成了忘年之交。

　　天圣九年（1031年），年近古稀的胡则因改革盐政失败，从三司使即相当于财政部长位置上，被贬到陈州任知州，当时范仲淹在这里做通判。得知消息后，小范在城外跪地迎接恩公的到来，场面相当感人。

　　景佑元年（1034年），胡则在杭州致仕，享受兵部侍郎待遇，逍遥于“深樽雅弦，左子右孙”之中。同年，范仲淹调到杭州附近的睦州任知州。退休后的胡公闲来无事，便作诗勉励范仲淹，后者依韵酬答：“千年风采逢明主，一片襟灵慕昔贤。待看朝廷兴礼乐，天衢何敢斗先鞭。”可以看出，范仲淹对老爷子的尊崇不减当年。

　　据说，一直喜爱范仲淹诗词的毛泽东,在专列前往金华的途中，一边摇着蒲扇，一边高声念着这首诗。

　　胡则死后，范仲淹泪崩，写完祭文，又撰墓志铭，赞其“性至孝、富宇量、笃风义，轻财尚施，不为私积”。范仲淹的泪，不及龙井茶贵，掩映在茶丛中的胡则墓，越发少人问津。于是本世纪初，永康的胡氏后裔集体商量，并征得同意，将老祖宗的墓迁回胡库，合力修缮，终成陵园。

　　天佑永康，人杰地灵。2017年初，凭着特殊的历史人文因素，以及良好的自然生态环境，五指姜正式获国家农产品地理标志登记。要知道，类似这样的产品，全浙江不到40个。

　　这不，珠露未干，泥土尚新，刚挖起的五指姜就直接被送到杭州，送姜的人被我亲切地唤作“大胡、二胡”，阳光俊朗，至纯至真。说出来有点难以置信，哥俩竟是胡则的第43世裔孙。

　　是啊，我等口福不浅。试想，吃着五指岩的姜，念着胡公大帝的好，不时温习一下主席“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话，何愁没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