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紫云英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在我的家乡，紫云英是再普通不过的绿肥作物。春天来了，成片成片的紫云英开出了紫红的花朵，接连不断，就像绯红的云霞铺溢在田野。

　　改革开放后那几年，父亲远到新疆打工，家里的农活落到母亲一人身上。每年春耕时节，母亲带着我和妹

　　妹，推着手推车吱吱呀呀地行走在田埂上。田野里，紫云英正蓬蓬勃勃地盛开着。到了田里，我们踩在湿润滑腻的泥里，收割着那密密匝匝的紫云英。母亲串起一个花环戴在她的头上，回家时妹妹坐在装满紫云英的手推车上，俨然是一个美丽骄傲的小公主。

　　回到家中，母亲把紫云英倒在屋前的石头池子里堆成垛，在上面压上一块扁平的石头，然后用菜刀把紫云英剁成碎片，紫云英翡翠般的茎叶纷纷坠落。我和妹妹帮着用脚踩实。剁碎的紫云英压上几块大石头，注入清水，存放在池子里，是家里那两头肥猪半年的饲料。

　　随着岁月的流逝，年岁的渐增，我告别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在我上大学的那一年，积劳成疾的父亲猝然去世。恍惚中那是父亲又一次出远门，然而这一次却是永远不会回来了。

　　那一年深秋，我和母亲到稻田里播种。母亲伛偻着身子，白发在寒风中飘拂，紫云英的种子从她的指间落到泥土里。我的泪水流下来了。我突然对紫云英充满了敬意，它那细小的种子在冰冷的泥土里，挨过漫漫的严冬，在来年的初春，它第一个冲出冻土，用绿叶和红花展示它的娇美。待到百花争艳时，它却甘愿在农民的铁犁下融入泥土化作春泥，成为庄稼和猪的养料、饲料。

　　父亲去世后，母亲独自一人支撑起整个家。她拼命赚钱供养我和妹妹读书。过了几年，我和妹妹成家了，日子一天一天好起来。可谁也想不到，在父亲去世十年后，母亲竟也患病离开了人世。辛劳了一生的她，还没来得及享福，就匆匆上天了。

　　清明节前，我携妻女回老家。伫立在父母的坟头，眺望家乡的田野，紫云英已不见了当年漫山遍野的气势，但在金黄色油菜花和粉红色桃花的疏漏中，依然可以看到它俏丽的身影。

　　紫云英，你多么像生我养我的父母！用一生的心血抚养子女，把苦难留给自己，把幸福留给我们。

　　□楼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