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跟我走

　　20世纪70年代初，我们农村娃虽然从没花钱买过一件玩具，可是我们自有办法。先挖来一坨黄金泥，放在碾米厂门前的水泥地上反复摔打，再找一根小棒，画出手枪的样子，最后用棉线和小刀把小枪镂出来，放太阳底下晒一晒，一把玩具枪就做成了。可光这一样是不够的，还须折些杨柳枝，圈成杨柳帽；阿平悄悄拿出爸爸的皮带；阿毛偷出家里的手电筒当探照灯；阿荣为求得“总司令” 的青睐，居然弄来了一杆红缨枪。好了，现在道具俱全，就等月亮照耀的晚上，在碾米厂门前的水泥地上，一场电影模仿游戏开始了。

　　首先，由头戴柳帽、身系皮带、腰插黄金泥手枪、手握红缨枪的“总司令”阿胜哥哥从立正、稍息的站姿中选出半数人当“解放军”。每次我总是第一个被选出当“解放军”的，剩下的人当然是“敌人”了。戏情往往是从《渡江侦察记》《南征北战》《红色娘子军》等电影中借用来的。最后，“我军”发起总冲锋，去追四处逃窜的“敌人”。

　　一次，我奋力追“敌人”，哪知狡猾的“敌人”竟不见了，难不成跑天上去？我不由得仰头往天上一看：啊呀，不得了，月亮跟着我跑了！我霎时停住脚步，月亮也停住了；我抬起脚往前走几步，月亮也我走几步。我全身的血液呼地往上涌，呆呆地站在那里：天上的月亮都跟我走了，那我是谁呢？难道还会是凡人吗？一定是天上的星宿转世，要么是菩萨身边的哪个手下，等时间一到，我就要回天上去的，吃长生不老的仙桃，那我就扔几个仙桃下来给爸妈、妹妹、阿胜……突然有伙伴叫我，我才回过神来。我意识到：天机不可泄露啊！

　　一连三天，我心怀天机，走路飘飘然，好像随时要飞回天庭做一个主宰苍生的神仙，心中那个亢奋啊……可是，问题出现了。

　　午后下了一场大雨，不知怎的，阿青不让我家的门前水流过她家的阳沟，拿了扫帚把水往回扫，那我也只好将水扫向上家阿景家。当然，阿景也立刻加入了这场“扫水仗”中。于是，大伙儿使劲地想用扫帚改变街沿流水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也许累了，大家改用“口舌战”了，你说我家舅舅在县里，她说我姑姑在杭州，我说我大姨在福建，好像亲戚离得越远越威风。她们像报数一样报出上海、北京……可我除了在福建大姨外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亲戚了。情急之下，我说我是天上人，月亮都跟我走的。天上是全世界最远的地方。我想，这下你们总该认输了吧。哪里知道她们竟一脸不屑地说：不要脸，羞羞羞，月亮若会跟你走，画里的毛主席都要走下来了，水里的鱼都会飞了。

　　“我不用同你们争的，等以后看来就知道了，懒得理你们。”我神气地拉上妹妹进屋。可是心中还是犯狐疑了：月亮还会跟我吗？

　　焦急地等到一个月亮夜，我叫上杏双、秋月，让她们分头往不同的方向跑。“姐，月亮跟我跑的！”杏双边跑边喊。“停！”我恼怒地说。“现在怎样？”“姐，月亮也停住了。”秋月怯生生地说。我不禁有些埋怨月亮：怎么跟了我又可以跟别人呢？也真是奇怪，月亮明明只有一个，怎么可能跟了我又跟她们呢？可妹妹是绝对不会骗我的呀，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呢？唉，我顿时如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孩时的月亮多么圆，那么亮，给我多么美好的联想，那种情景至今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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