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妙茴

　　“妈，你擦脸霜了没有？”

　　“没有。”

　　“妈，你应该化妆一下才是。”

　　“都老了还弄这个干吗。”

　　那天是外公80岁生日，表弟建议我们一家人和外公留个影。不知怎的，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妈妈的脸，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仔细去读妈妈的脸，第一次清楚地告诉自己，妈妈的脸和留在记忆中的那张脸已经完全不同了。

　　在我的记忆中，妈妈的脸始终是白皙和丰满的。那是一张世界上最好看的脸，小时候我亲昵地贴着妈妈的脸睡觉，总会带给我一种温软的感觉。当我长大有了自己的家，这种感觉也就和那张脸一起留在了我的心里。可是，眼前的这张脸：皮肤呈褐色、干燥、布满皱纹，岁月是如何改写了我记忆中的美好？我不知道。

　　妈妈20岁的时候生下了我。曾听爸爸说过，妈妈生下我之后仍然像一朵花，邻村不相识的小伙子还以为是谁家的闺女。那时候，爸爸在外地工作，爷爷的眼睛瞎，奶奶长年有病，家里家外的活都由妈妈一个人操劳。当弟弟和妹妹相继出生后，妈妈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或许，从那时起，岁月风霜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改变了妈妈如花的容颜。

　　妈妈33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了。奶奶一直对妈妈特别严厉，妈妈从磐安山区远嫁到永康城里，始终小心翼翼地当着儿媳妇。奶奶去世之前，妈妈背着奶奶四处求医，奶奶弥留之际一直喊着妈妈的名字。也许奶奶已经发觉自己亏待妈妈太多，而她从妈妈身上得到的爱又太多，今生已不再有机会表达。确实，因为病痛的折磨，奶奶常常发无名之火，并通通宣泄到妈妈身上。年轻的妈妈只有忍，为了这个家，她把所有的委屈和泪水都咽下了。

　　经过多次的努力，奶奶去世的第二年春天，爸爸终于调回来了。家，有了爸爸的共同支撑，日子虽说清苦但却是幸福的。那几年市场经济开始活跃，妈妈和几个朋友做生意。妈妈从卖小百货到做布匹生意，干劲越来越大。我清楚地记得，一次，妈妈在奔波一天一夜没合眼的情况下，还把刚采购回来的大批布匹运到市场上去销售，留给我们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这样的日子走过了10年，在这一段时间里，妈妈的信心十足，因为她的自身价值从生意场上得到了充分体现，家庭生活条件也有了改善。

　　妈妈44岁的时候，爸爸突然得了癌症，对“Ｃa”这个符号，爸爸到死都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医生明明白白告诉妈妈的。记得刚得到这一消息的那天上午，妈妈红着眼圈找到了我的单位，把医生说的每一句话向我重复了一遍，那痛苦的表情我至今难以忘怀。突如其来的打击简直把妈妈带到了痛苦的深渊，但很快妈妈就开始坚强起来，固执地相信爸爸不会死。从那天起，妈妈放下她的生意，陪爸爸一起踏上了漫长的求医路。事实上，爸爸查出癌症已到了晚期，尽管我们家倾尽所有为爸爸医治，虔诚地为爸爸祈祷，但爸爸还是在那一年的最后一天——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永远地离开了我们。我们哭着，喊着，却不知道妈妈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

　　今年是爸爸去世的第24个年头，在这24年里，妈妈一个人坚强地走了过来，她亲手盖起了两幢新楼房，张罗儿女成家，近来又忙着照看孙儿，从不停歇。也许是工作忙，我们很少去关心妈妈，以至于不知道妈妈在什么时候变老了。其实这不是理由，我们一直觉得欠妈妈太多，无以回报。

　　母亲节到了，恰逢妈妈的生日也快到了。于是，我又想起了妈妈的这张脸。我飞也似的奔向化妆品柜台，买了一套美白护肤精华露，还有一束晨露欲滴的千年竹和康乃馨，一起送给了妈妈，祝妈妈健康美丽，让夕阳红得更加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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