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
![]() |
![]() |
![]() |
周末回家看望父母。
母亲开了家小店,每天在店门口忙着招呼放了学的孩子。不论围着她转的孩子有多少,每次我走到街头的拐角,她总是能一眼就认出我,而我也能远远地看到一张微笑着的脸。天气凉了,她招呼我赶紧过去,可那扬着的手是那么笨重。
说是说看望,但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拥挤的店里寻一空处坐下,对着图像模糊的电视机摆弄手机。我知道,她准又会这么唠叨。
“饭吃了没?这么冷也不多穿点?下个星期还回来吗?”
我习惯了面无表情地回答:“吃了,不冷,不知道。”
这不正常,不是吗?几个星期见一次面,每次见面的谈话少之又少,能免则免。就好像我是被逼的,但双脚还是不自觉地往家里走。
她还是忙着收钱,忙着摆放货物,忙着跟放学的孩子打招呼。
这时,我看到了母亲的手,那是一双肿得不堪入目的手,布满皱纹的手背冻得发紫,青色的冻疮刺眼地长在手掌之下,虎口的裂痕清晰可见。
我的心顿时慌了起来,我想继续观察,想问她为什么会这样。我开始不安地在一个空间里来回踱步,却偏偏不敢张口向前踏出一步。
“‘吹面不寒杨柳风’,不错的,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这绝非朱自清的《春》中的手,我害怕去触摸,甚至一想到就心里隐隐作痛。记忆中,母亲的手应该是一双灵巧的手。她爱劳动,爱洗衣服,更爱包粽子。拖地时,灵巧的双手舞动拖把,来回摩挲,绝不留死角,地拖在水桶上一拧,水“滴答,滴答”地一滴不漏攒在桶底。
我的眼睛有些模糊,如今母亲系着围裙、戴着袖套、跟孩子们打成一片的模样,好似在跟孩时的自己嬉戏。可岁月竟在她的手上刻下如此重的痕迹,恐怕再也不能磨灭了。
“妈,你明天还去城里进货吗?”
“去啊。”母亲扭头望向我,我却心虚得不敢正视她。
“我带你去吧。”
坐在车里,母亲还是像往常那样唠叨,问我的工作,问我的女朋友,问我来年的打算。可能是因为我特意开了暖气,也可能是她真的累了,她歪着头就打起呼来。我没有觉得丝毫的不自在,心里反而特别充实。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希望红绿灯可以更久一些,也是我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她。她胖墩的身材,在副驾驶座上是如此充实。脸上的表情宁静安详,竟比车里的音乐更摄人心魄。
我忽然想起儿时的语文老师出的一道难题,将“和煦的春风像母亲的手抚摸着你,轻轻地,柔柔地”这个比喻句补充成排比句。因为全班没有一个同学能对得出来,年迈的老师最后举了个例:“皎洁的月光像极了她的脸庞,圆圆地,亮亮地;绵绵的春雨如她的青丝一般,滑滑地,长长地。”
我渐渐地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个比喻。
那些记忆中春风般的温暖;那些温暖里平平常常的细节;那些细节处被岁月镌刻了的双手;那双手上被风霜蚀刻出的皱纹……
春风,月光,春雨;双手,脸庞,青丝。孩子长大的时候,母亲也从那个比喻中走了出来,但她老了。
我把车缓缓的停到路边,买了双最好的羊皮手套。
想知道母亲有多爱你吗?想知道自己有多幸福吗?看看母亲的手吧。看看母亲的手,你能明白许多事情。
文/近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