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吴时光
■ 王孝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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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至9日,市作家协会邀请一批省内外知名诗人、作家参加第二届兄弟·康桥水郡金秋文学笔会。诗人、作家们到陈亮故里采风,游览了普明禅寺、太平湖、方岩五峰、全国历史文化名村后吴村,为永康创作一批诗文。本报陆续刊登,以飨读者。
编者按
后吴时光应属于傍晚或深夜。只有在傍晚的余晖里,或在深夜的静谧里,才能体悟村庄内敛的散淡和纯粹的生动。
而我们是在上午深入后吴村庄。阴雨天气使村庄更加湿漉和静谧,也许可弥补一些遗憾。车子驶过村口红砖墙房交集的小道,停在村庄一块空地上。同行的章锦水说,这里是永康最大的吴氏大村,村落面朝屏山,且大多数建筑坐北朝南,确保屋内充满阳光和生机。村落的迁徙,意味着家族的千秋万代。后吴村始祖迁至于此繁衍生息,已有七百多年,足可说明先祖的智慧。进入村庄,从红砖黑瓦到屏山精舍,在两种完全不同的屋舍间来回,在这里并不荒谬。诗人的心灵是敏感的,我很快就在村落的时光肌肤里游离开来。
法国诗人雅姆,在法国南方一个叫杜尔奈的小镇上,找到了灵魂的居所,过着宁静的乡居生活,“不再有人居住了吧……/在这大花园里,无疑的,有人曾在此读书……/而此刻,仿佛下过雨,/烈阳下乌木闪闪发光”(雅姆《古村——题赠纪德》)。一个异乡人来到后吴村,需要的就是那份宁静。
在这个上午,我必须慢下来,必须跟着村子古宅旧院的气息,土墙斑驳的气息,村人散淡的气息,进入曲折悠长的巷子,端详时光留下来的屋舍和物件。脚下无限延伸的是几经岁月打磨的石子路,从村东到村西,从屋前到屋后,从明清到眼前,像无数个逗号在言说。脚下石子路,有鹅卵石铺就的,也有条石铺就的。它们在屋舍间拐弯,在视线内消失,拐弯后又在延伸。我绷紧脚趾,贴着地面,在几近光滑的鹅卵石上踟蹰前行,生怕触疼的不仅仅是脚掌和脚趾,还有脚下的时光。
来到村里时,我们见到为数不多的老人,他们要么守着自己的老屋,要么在公共场所——祠堂里下棋聊天。也许,这就是村人生活的原色,何尝不是我们的向往?
让村人颇为自豪的是,村里至今保留着多座完整的明清祠堂建筑。祠堂内大多建筑考究,梁柱和门窗雕有一些人物头像、飞禽走兽等。祠堂前,保存有与祠堂长宽相当的水塘,水塘里的水没有清澈见底,但也不是那种浑浊不堪,可见水塘里的水,村人不再常用,恰巧的是,正好有一位老妇人在水塘边洗刷便壶,有一股异味随风扑鼻而来。我的视线转入水塘里,祠堂的外形映在水里,似乎水里游离着另一个世界,微波荡漾的世界,错开阳光的世界。后吴靠山面水,内部纵横密布水塘,据说村里共有大大小小水塘三十来个。这些水塘荡漾着悠远的时光。两座节孝牌坊,矗立在吴氏宗祠左右两侧,临近水塘。据介绍,这两座牌坊是根据原有牌坊重建的,原有牌坊的柱子和一些断碎件摆在祠堂大厅两侧。在祠堂里,大家还看到了一些旧时生活生产器具,诸如井桶、水钩担、竹茶筒、蒲壳茶筒、风箱、蒲笼、石磨、竹书箱、糖榨、肥篓、纱箓、鱼篓、白藤手提、窗花盒盖、竹饭篮、千张篮、豆腐圈篮、牛草鞋等,这些物件无不在诉说着后吴村的沧桑与厚重。
从一座祠堂走到另一座祠堂,从门槛上跨入又跨出,我们看到诸多先祖神主牌,但没有跪谢生命。我们就此来过而已。
继续走在鹅卵石路上,在一座写有“同仁堂”字样的房屋前,走访多次后吴村的章锦水惊呼:“这里竟然有‘同仁堂’?”我们难以想象当年“同仁堂”门庭若市的景象,在门口一米多宽的道路上如何车水马龙,而如今墙上依旧饱满的字体似乎在感叹岁月变迁的无奈。屋内老人听到路人的声音,拿着一片瓦片,用手指指着瓦片,嘿嘿地说:“这是明朝的瓦片。”我们凑近一看,瓦片上刻有:“明万历三年造”字样,文字的线条依旧清晰。章锦水百度后说:“明万历三年是1575年,说明这张瓦片距今已有440年了。”我们临走时,老人还说,屋顶的瓦片很多是明清时期造的,均刻有类似字样。望着屋顶整齐有序的瓦片,我两眼茫然。
拐个弯,大家来到屋舍间一块空地上,地上铺满了鹅卵石,靠近墙头一边有一口古井,井沿高出地面三四十厘米,像个内圆外六角形的石桶,其中三面刻有“醴泉井”字样。我们在赞叹间,一老妇人正拿着一只水桶,用绳子慢慢把水桶从井口放下,左手拿着绳头套圈,右手轻轻摇荡,我的眼光随着水桶移动,发现井下有如小池塘。此井与后吴村同龄。
后吴村的古建筑群中,最为壮观和精致的当属司马第,当地俗称“廿九间”。据记载,司马第最早为吴文武所建,他官至司马,故取名为“司马第”。二十九间古宅,宅内梁柱、门窗雕刻极为精致,实属罕见。两厢房分别是“书府”和“墨林”,檐口下墙壁抄录了司马迁的《伯夷列传》部分段落,主人抄录目的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字里行间颂扬了伯夷、叔齐的积仁洁行、清风高节的崇高品格,无不给后人启示。转入一座四合院,在天井内长有一株苏铁,高三四米,茎壮叶茂。抬头仰望,苏铁多个侧枝分头生长,像蛟龙探海,悬在半空,让村民很是担心,于是乎就有了那根“拐杖”顶在枝干下面。村人说这棵苏铁已有五百多岁,但怎么长也不会高出屋顶。正遇铁树一侧枝头雌蕊开花,大家围成半圆形就此定格。慕白调侃说,在此铁树前留影,还能多活五百年。
(王孝稽,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浙江文学院签约作家。曾入围第五届闻一多诗歌奖和2013年度华文青年诗人奖。)
笔会文萃
老手艺 林群心 摄
干干净净过一生
■ 徐雅娟
史铁生说,人类也许是上帝的一个试验品,就像是对他的孩子们的一次考验:把他们放进龌龊中去,看看谁回来的时候还干净。
这句话却瞬间击中了我。我不信上帝,也不信佛。也许并不是不信,只是上帝不是耶和华,佛主也不是释迦牟尼,他们是一种虚无又真实的存在,时时刻刻居住在我的内心,他们睿智又严肃的眼睛时时刻刻注视着我。
如果恶毒,残忍,在人间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那就不只是干不干净的问题了。据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一生会像快镜头闪过,凶恶的人会受到终极惩罚。他们的心再也无处皈依。心灵的流离是比肉体的失所更残酷的刑罚,这种极端的恐惧不就是万劫不复的地狱吗?
而能回去的人,有几个敢说自己是干干净净的?
狡诈、贪婪、刻薄、势利、虚伪、自私、虚荣……我们在尘世摸爬滚打,每沾一样,便脏一分。
小时候看《红楼梦》,不喜欢林黛玉,觉得她太小心眼,太尖利。现在想来自己是多么浅薄啊!年纪越长,越懂得了黛玉的好,越来越喜欢到骨子里去。真正像一朵花一样洁净的女孩儿!“质本洁来还洁去”,这句话概括了她冰清玉洁的一生。葬花是她捍卫洁净的很经典的举动。她见不得花朵陷于肮脏的沟渠,就像受不了自己遭受世俗的污辱。北静王的珠链算什么劳什子!勾心斗角的荣华富贵有什么稀罕!她至死保持着赤子的真和纯,不曾让心遭受一丝一毫名利的侵袭。就是死了,也要让芳魂像她安葬过的那些落花一样,眠于清洁的土下。黛玉很怯弱吗?不,洁净让她变得如此强大。弱柳扶风只是她的外在形象,为什么她能一辈子活在宝玉心中,为什么她能永远地活在读者的心中?从来成败转头空,唯有高洁动心魂!
黛玉是彻骨的理想主义者,为了爱惜那一份洁净,香消玉殒也在所不惜。我们是凡夫俗子,若说要一辈子不沾点灰沾点泥,也难。不义之财,飞来浮名,都是使人一不小心便中招的飞溅的泥点。但人应该是有自净的本能的,洁净不仅是接受上帝检视的需要,也是安放自身灵魂的需要。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其实这是每个人在临死之前对自己最后一次自觉的洗刷。即使做不到像圣人一样滴尘不染,但至少也要守住底线,少说违心话,不赚昧心钱,不做伤天害理事。既然追名逐利是肮脏污浊的根源,那么是否可以说,淡泊宁静便如清风,如清泉,能去毒热,荡污浊,让人神清气爽。
每个人心中都应该有一个上帝。有时候,“上帝”指的是良心。如果任何时候都敢直视上帝的眼睛,说:我是干净的,这是多么坦荡而幸福!到世上走一遭,尝遍酸甜苦辣,最后伸出干干净净的手,袒露干干净净的心,无愧无悔地回到各自的上帝身边,不枉为人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