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俊伟

　　傍晚，我从上海回来还在动车上，女儿打电话说卡卡快死了，言语间流露出悲伤。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心里一颤。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看过它，大约凌晨3点半，它蜷缩在小笼子里，紧紧地靠着那只黄色的毛绒玩具猫。前天傍晚我坐在阳台上读书，它还顺着裤脚爬到我的膝盖上，坐在那儿盯着我的iPad。怎么会这样，它的生命今天就将走到终结，竟然毫无征兆？

　　卡卡是一只猫。上周一妻子在集市上花30块钱，从一位不诚实的老妇人手里买到的一只小白猫。

　　那老妇人一口咬定说它已经有两个月了，但怎么看都不像有两个月的样子。第二天上午妻子带它去宠物医院，兽医说它不过个把月而已。她买回来的时候，我说不喜欢白色的猫，而是喜欢花猫，说要么把这只送走，等到下一个集市再买一只花猫。想不到，一句戏言竟然应验，令我黯然神伤。

　　卡卡刚带回家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那天刚好是大晴天，妻子给它洗澡，用吹风机吹干它的毛，然后把它放在一只脚盆里。它还很脆弱，没有能力跳出来，只能趴在脚盆的边缘向外张望。但是没过多久，它就开始活跃起来，并且能够自己从脚盆里爬出来，在小小的阳台上四处走动。

　　原本想把卡卡养在露台，与小狗狗一起，让它们互相都不会孤单。但是它实在太小，我担心小狗狗会一巴掌打伤它，所以便一直把它关在阳台。第二天，卡卡面对我的镜头还表现得有些恐慌，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婴儿。等到陪伴它一段时间后，它才渐渐消除了对我们的戒备心理。

　　一个多月大的小猫原本应该和它的妈妈呆在一起，但是现在，它却孤零零的。尽管妻子白天有空的时候会坐在阳台陪伴它，但更多的时候，它只能孤零零地呆在那儿，一动不动。第三天，我下班回家，目睹了它的孤单，它的忧伤，它的无助，那种神情让人感到心里很纠结，却又不知该如何帮它。

　　卡卡虽然小，却表现得非常懂事。开始的时候，它会将大小便拉在地漏旁边。后来，妻子找来一只鞋盒的盖子，在里面装一些沙子。从那时起，卡卡就将大小便拉在沙子上面，拉大便的时候，它会在沙子里挖个小坑，完事后还踢着爪子把沙子填回去，仿佛有谁教过它。即便今天拉肚子，卡卡还是努力爬到盒子里，几次都是这样。

　　女儿放学回家，便坐在阳台上做作业。卡卡非常懂事地蹲在她的脚旁，或者靠在她的脚背上，有时爬上她的膝盖，趴在那儿。原本女儿还养了两只小仓鼠，但自从有了卡卡，她便经常陪它了。

　　卡卡喜欢我们陪着它。当我们要离开阳台的时候，卡卡便会抬头张望，彷佛知道离开意味着孤单，因而那叫声便显得有些哀伤，令人不忍看它的眼神。原本我不喜欢白色的猫，但是几天的相处却让我不得不喜欢上卡卡，是它用自己的可爱赢得了我的喜欢。因而，今天当女儿和妻子到金华接我的时候，我们改变了通常要吃了晚饭才回家的惯例，在沃尔玛买了些点心便往回赶，为的就是能尽快回家陪它，照料它。

　　可是，当我们回家打开阳台的门，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往常，在这个时候，卡卡就会出现在我们眼前，并发出喵喵的叫声。但是，今天我们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在笼子里、凳子上和鞋子里都没有看见它的影子。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一幕出现了：卡卡一动不动地趴在跑步机下。平时，它是从来不会爬到跑步机下面的。我看见它钻进一个角落里，头部因为受挤压而变了形，四只脚紧紧地趴在地上，一副努力往前的姿态，仿佛是感到太难受而要往前似的。妻子走过去一看，发现卡卡已经僵硬了。我们三个人谁都说不出话，谁都不想说话。

　　我在上海回程的火车上读阿朗·拉金《如何掌控自己的时间和生活》，其中有一章写人生的假设：如果一个人的生命只有最后的60天，在那种情形下他该做什么？我实在无法想象。就说卡卡吧。我有五个晚上的时间可以和它呆在一起，却没有这样去做，相机里也只有寥寥几张它的照片。因为要拍到它，我必须把机身放低，自己几乎要趴在地面上，而它不会在那儿等我，自顾自不停地走动。我觉得太麻烦，就想着等到它再长大一些，可以再拍更多的照片，因而没有每一天都拿出相机按下快门。事实上，我已经不再有任何机会，一切就此终结。

　　有很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我们总觉得以后还有机会。我们觉得人生很漫长，觉得时间可以延伸到很远，不必那么急着今天就采取行动。但是，我们错了。想起那年腊月，奶奶临终的时候，我们守候在她的床前。奶奶彷佛就是在等着见我们最后一眼，才悄悄地合上了双眼。那天如果我们迟了一步，或许就看不到奶奶最后一眼了。奶奶活着的时候，和母亲之间有很多恩怨，随着老人生命的消逝，所有的恩怨就此了结。

　　我们还见证过春妮阿婆的风烛残年，见证她的生命如冬日里枝头上飘摇的枯叶，仿佛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但她坚强地与命运抗争。我们每一次回去，都能在老房子见到她。然而，那片枯叶还是在寒风中落了下去，只留下干枯的树枝留在清冷的空气中。

　　卡卡在我们家呆了还不到七整天。它的离去足以提醒我们珍爱生活，珍爱生活中的人和物，珍爱那些美好的情感。生命很美丽，却也短暂，要想了无遗憾，或许并不能做到。有什么该做的现在就去做，不要期望留到明天，生命就在当下。如果我们用心去做，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仅以此文此图纪念可爱的卡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