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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成小品

　　晨 跑

　　我喜欢晨跑。

　　“啪啪啪，啪啪啪”，不紧不慢，这脚步声就像一首淡定简明的小乐曲；我的一年365天，至少有300个早晨是伴随着这愉快的轻音乐度过的。

　　我的晨跑，应该有五十岁了吧。1963年，二十岁的我做了教书匠。因为习惯早起，早上有的是时间；于是，每天大清早，许多人还赖床的时候，我就开始练跑步了。初衷纯粹是为了锻炼身体。那时候，我是一个真正的文弱书生，小筋薄力不说，连脸面也“黄青苍”的，似乎没半点血色。

　　真是所谓的“百炼成钢”吧，坚持了几年晨跑，早已从开始的气喘吁吁变得从容自如了。尤其是十年后发生的那件事，让我自己都感到很吃惊。

　　1974年，76岁的老父突发脑溢血。那时节，交通和医学等都特落后，村里连自行车都少落，从有四个行政村的吕南宅这样的大村到曾经号称“小上海”的四路口还只有很原始的七高八低的“人行道”，更不用说什么110、120了。

　　病人必须送第二县人民医院（古山），怎么办？最后决定，先用“被笼”把病人抬到四路口，然后上公路用双轮车（那时乡间的主要运输工具）送到古山。为了争取时间，决定由友人吕岳云骑自行车拖拉双轮车，而我，则跟车半推半守护。时间就是生命呵，岳云拼命踩着自行车，我呢就拼命地“跑步”。从四路到古山足足二十华里，是不是一万米？一个文弱书生，赶着自行车，马不停蹄，用一个多一点小时完成了一万米的“马拉松”，简直有点像奇迹了！

　　虽然由于当时“医学”的落后，老父仅做了十几天的植物人就去了西天，但是，那一万米的“马拉松”却永远是对我的晨跑的肯定和歌颂。

　　以后几十年，晨跑已成为我铁的习惯，而且，也早已不是单纯的仅仅为了锻炼身体；像吃饭和睡觉一样，它已是我必不可少的一大乐事，像读书和作文一样，它已是我的一种享受和幸福。这，不仅仅是因为“啪啪啪”轻盈的步履带给我一整天充沛的精神和力量，而且，晨光的清纯和美好也带给我一天的清醒和好心情。

　　春天的早晨是一首浪漫的抒情诗。满含温暖的春风，遍地生机的草芽，嫩绿的新叶，如霞的桃花，带露的梨花，金黄的菜花……陪伴你晨跑的竟是遍野香气，总感到艳丽的意象填满了我的心间。

　　夏日的清晨就像壮年的汉子或者丰满的大嫂。山野之间，树也好，禾也好，还有遍地青草，全都是碧绿碧绿的。跑在路上，身边挤满了山一般起伏的蓬勃，仿佛没有一丝空闲。那气息，那景象，让人感到到处都流动着力量。晨跑，那“啪啪啪”的脚步声自然有了马蹄的坚强。

　　秋天，是成熟和收获的季节。她的早晨也闪烁着成熟的光亮。遍野铺金的稻谷、龙角似的玉米叶子、发红了的番薯、小灯笼似的橘子……一切都那么饱满和丰厚，就像天地间摆开了一千桌一万桌的盛宴。晨跑，自然也沉浸在成熟的幸福之中。

　　冬天的早晨是一篇淡雅飘逸的大散文。跑在那似乎已萧杀的旷野之间，你的心会骤然感到苍茫。但是，当你一次复一次地用心去感受之后就会忽然醒悟，好散文的意蕴其实并不亚于抒情诗，它的深沉和雅逸实在是那诗行的浪漫所不能及的。比如霜天，摄氏零下二三度的早晨，当你跑在漫山遍野的“白毛霜”之间，看到遍地雪一样白的霜，看到枯枝草叶甚至石块上都长出一层层半厘米长的“霜毛”，看到凼边山沿湿地上被“萝卜丝冻”冻出来的一群群金针菇似的“冰花”，你的心一定会十分震惊，大自然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艺术力量？当然，那些铺了雪的早上，晨跑，或跑过刚积起的雪层，像踏过柔软的棉花，或踩着已冻结的雪粒，脚下是“沙沙沙”甚至是“咯吱咯吱”的响，再看着山野无边无际的银白，也许你会想到，这“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是决不会逊色于“万类霜天竞自由”的。如此晨跑，你的手指和耳朵虽有点僵，但你的心却已是火热的了。

　　清晨的大自然是美丽的，清晨的人心也多是美好的。

　　大清早出来的人，无论是行路的还是出田畈的都是勤快的人。不管是同村的外村的相识的陌生的，遇见了打个招呼问声早，或者干脆聊上几句，都像老朋友见面，都会给你许多的愉悦。

　　近年来，家乡富裕了，村人们生活好起来，晨练的人也多了。有了伴儿，晨跑就更充满情趣了。几个人一起慢慢地跑，或快或慢地走，常常边走边聊天；天文地理逸闻趣事什么都说。当然，“乡巴佬”们也是很关心国家大事的，说到钓鱼岛时的愤慨，说到“实干兴邦，空谈误国”时的兴奋……都会让我们的脚步更加轻快。

　　是啊，家乡的早晨山美水美人也美。晨跑中的我，感受着，不，是享受着这早晨的清新和鲜亮，享受着这早晨的温柔和体贴，心总是暖洋洋的。让这样的早晨拥抱着是多么的幸福！

　　当然，我更希望，也用我的心永远地拥抱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