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天送

　　“峻拔英挺，果然名士气派！”头一次看到吾邑先贤吕公望先生的手札，不觉眼睛一亮，心里涌起由衷的敬佩。

　　手札的影印件出自浙江省档案馆，系吕先生为省体育专科学校申请补助经费的公文。全文如下：

　　刘、俞厅长勋鉴：

　　私立浙江体专于民元时由沈钧儒先生及望发起，倡办二十余年。因种种关系停办。抗战胜利后，在杭州复校。解放后力谋改造，重推沈钧儒为董事长，会务由望暂为代理。学校设施亦均力求改进，务期配合当前政治需要。惟复校两年余，初因伪金圆券贬值，学校基金损失殆尽，至上学期学生人数减少，维持益感困难。爰经呈请文教厅改归公立，愿将学校财产全部移赠。奉令以与扶助私立学校方针不符，未获允准。本学期一面减低学杂费以增加学额，一面紧缩员工以资节省。无如学杂费虽经减低，而学生仍有因家境清寒而无力缴费者，乃纷纷要求学校转请人民助学金。至专任教职员薪给仅能月支四十单位，致生活艰困。学校体育设备及新出版之图书杂志，因亦无力大量添购。就上困难，实已非董事会及员生工友所能克服。乃由校呈请华东教育部体察实际困难，惠允拨发清寒学生助学金、员生生活补助费，暨学校设备补助费。近奉批复，知已转交贵厅就近酌核。查上海东亚体专年来困难情形，不下于本校，现则已由政府扶助解决，杭市各私立中学亦多已蒙厅拨助经费。浙江体专为培养中等学校体育师资而设，毕业学生均系为人民服务。加以我人民政府对今后新体育正积极提倡，拟请本扶助私立学校及提倡新体育之初旨，查案赐予补助，俾能在我政府领导之下，完成培养体育新干部之任务。用特陈述困情，敬祈察核赐准，实深感祷。谨致

　　敬礼

　　吕公望谨启      

　　倘蒙惠示请寄长生路三号

　　梁启超曾说：“人的个性，表现得最亲切、最真实，莫如写字。”前人曾说：“‘言为心声，字为心画。’这两句话，的确不错。放荡的人，说话放荡，写字亦放荡；拘谨的人，说话拘谨，写字亦拘谨；一点不能做作，不能勉强。”陈独秀早在1934年就从汪精卫的字中嘲讽汪会做汉奸：

　　“珊珊媚骨吴兴体，书法由来见性真。

　　不识恩仇识权位，古今如此读书人。”

　　诗中的“吴兴体”指的是赵孟頫系浙江吴兴人，因其以赵宋贵族而改仕之，被世人及书界讥评为妩媚而无骨气。日后证明陈独秀确有先见之明。

　　那么，吕公望先生的这幅手札，表示他的什么“心画”呢？

　　有书家认为，人心有三性：算计性、思性、情性。我们不妨从这三性出发，试着解读吕公望先生的“心迹”。

　　算计性，指的是人对是非的判断。公望先生从过政、办过厂、经过商，是一代风云人物。但他一生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从他抗战中办难民工厂和后来办学，更显示出这一点。特别是对办学的态度，尽管民国初期担任过督军兼省长，但他一直以办学为己任，“民元时由沈钧儒先生及望发起，倡办二十余年”即是证明，正因为如此，这幅手札就显得端庄严谨，堂皇流畅，光明正大。

　　思性，指的是人的追求、毅力、动机。公望先生写信的目的，是请求省教育厅拨款资助办学，而不是个人私利。但毕竟有求于人。出于尊重，他的字写得一丝不苟，极为规范，选用的是行楷，几乎不写一个连笔字，个个清晰可辨。这与其他一些私人手札的随意，迥然不同。同时，又因理由正当，要求合理，故措辞也不卑不亢，有理有节。反映在书面的整体气韵上，则抑扬顿挫，颇有节奏感。仿佛令人听到公望先生侃侃而谈，陈词慷慨。

　　情性，指的是动物转变为人以后，虽然理性和思性高度发展，但作为生命意义的动物性依旧在人性中间转化为一个不可言说的部分，这就是人的情性。我们平时说某某人是性情中人，恐怕指的就是情性较明显的人。

　　吕公望先生的这幅手札，我们能从中读出他的什么情性呢？他的字舒展大方，可推知他不是一个拘谨之人。他的一生是追求光明的一生，“合则留，不合则去”，恐怕是他的一个行为准则。从中可见其率直、真诚的个性。他的捺，写得舒展而有力，宛如关云长之挥舞青龙揠月刀；他的钩，挑得锋利，毫不收敛，真可谓是铁耙银钩，显示其作为军人的威武和气势。他的笔画有柳筋颜骨，更有黄山谷子峻拔英挺。欣赏先生书法，一种昂首挺胸、堂堂正正的大气扑面而来。

　　吕公望先生的书品、人品，值得我们当代永康人好好玩味。

　　借鉴，恐怕并不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