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现在国外已开始像保护濒危动植物那样保护人体基因。因为受环境的污染、气候的变化以及民族、国际交流的影响，许多民族、国家的人体基因已失传、同化甚至变质。有识之士正在千方百计地收集、提取、保存。优良传统——人文基因也是如此。我们永康有人开始做这项工作了吗？我们现在还有陈亮、胡凤丹的自尊自强吗？还有他们那样的急公好义吗？还有他们那样的认真执着吗？……

　　归来兮，永康人的“人文基因”！

　　“自画像”是一种嬉笑针砭、自嘲他嘲的文体。四川“大石派”流沙河先生的自画像《这家伙》，就让人忍俊不禁：“这家伙瘦得像一条老豇豆，悬挂在秋风里，可别怪他，他精神好得很，一天到晚，信口雌黄，废话特多，他那乌鸦嘴1957年就惹过祸了，至今不肯噤闭。自我表现嘛，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家伙最怕我，每次去看他，他都躲入镜子和我对骂，就是不敢出来”……寥寥几笔，就将流沙河先生的形神，惟妙惟肖地跃然纸上。

　　一个偶然的机会，见到了一位百年前的老乡——胡凤丹的自画像：《五十小像自赞》，如获至宝，本着“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抄录如下：

　　五十小像自赞

　　胡凤丹（月樵）

　　是真吾耶，胡不闻尔之声？抑非吾耶，胡逼肖吾之形？吾与之周旋久矣，幼生长于闾里，壮游宦于京师，今服官于楚北。东奔西跑仆仆风尘者已五十载，而颠毛半白，远不见尔之名遂功成。噫嘻！吾知之矣：性太刚也，情太直也，遇事认真，嫌怨太深也；居心要好，肝肠太热也。此皆尔一生之疾也。或谓尔好宾客，尔嗜书画，尔爱花卉木石，此虽雅事也，亦足以招尤贾祸，而尔未之察也。且闻尔抱沉疴而服参桂者，曾经岁而未痊，尔曷不携妻挈孥，归而老于田园乎？老氏有言，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吾为尔劝：置身身外，为樗散，遮几远害。

　　是真的我吗，为什么听不到你的声音？或许不是我吧，为什么又和我的形貌相像如此逼真？

　　我和你周旋很久了。小时候生长于乡村，成年后到首都京师奔波官宦生活，如今在楚北做官。东西奔走，风尘仆仆，已经五十年了！你的头发已花白，却至今未见你功成名遂。啊！我知道其中的原因了：你的性情太刚烈了，性格太耿直了，遇事太认真，让人嫌，讨人怨太深了，心地善良，心肠太热了——这些都是你一生的弊病啊！有的人说你太好客，太嗜好书画，太喜欢花卉草木奇石，这些虽然是文雅之事，但也会招来责怪和灾祸，而你却丝毫没有察觉。又听说你以抱病之身服用参桂之类的补药，经过一年还未康复，你为什么不带着老婆孩子回家乡养老呢？老子曾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懂得满足的人不会受污辱，懂得停止的人不会糊涂。）我劝你：把自己放在自身之外，作为无用之才，也许会远离祸害。

　　胡凤丹为什么要写这样的自画像呢？让我们来看看他的经历。胡凤丹（1828-1889）字枫江，后字月樵，别号桃溪渔隐，清代溪岸人。出生于诗书殷富之家。幼读孝经有得，复见祖辈乐善好施，受人赞扬，因而仿效先辈行善，一生做了许多文化公益事业。诸如独资重建西街试院，拨田助建培文书院以及恤老赈贫等。既入学屡应秋试不中。后奉母命，束装入京，援例入光禄寺署正眼法。一有不足，必倾囊相授，因而名声传遍京都。当时，在京为官的同乡，劝他谋取一名县官充任。他说：“区区一个小官，哪能翼展所长？”及闻于朝，就提升他为兵部员外郎。咸丰十年（1860），英法联军入侵北京，帝去承德。凤丹留京襄助大臣奔走，擢简用道加盐运使衔。因丁母忧未就任。同治初年到湖北，以道员补用，综理厘局，并受委办崇文书局，搜求秘藏遗书、悉心校订，海内传为善本。光绪元年（1875）任湖北督粮道，光绪三年致仕后，筑十万卷楼，杜门谢客，以著述自娱。当时，东南各省珍贵书籍，历经兵火，损毁殆尽，乃多方搜求本郡古今散佚遗书。精心校订，十载寒窗，撰《金华文萃书目提要》8卷，并设退补斋分局于杭州，以次开雕。分经、史、子、集共67种，于光绪二十一年（1895）线装成340册，分229函布装，汇成《金华丛书》。其刻印精审，号称善本。此外还有《退补斋诗文存》等传世。

　　从胡凤丹的自画像和上述资料看，我们可以发现他的个性特征：自尊自强，耿直刚正；急公好义，乐善好施；热情好客，肝胆相照；认真执着，持之以恒；追求风雅，爱好高尚。

　　如果把胡凤丹作为永康人的个案，他的以上个性只是偶然的特殊个性。然而，要是我们再将800年前的陈亮的自画像——《自赞》拿来一对照，就会发现两人之间的许多惊人相似之处：陈亮自赞其像曰：“其服甚野，其貌亦古。倚天而号，提剑而舞。惟禀性之至愚，故与人而多忤。叹朱紫之未服，漫丹青而描取。远望之，一似陈亮；近观之，一似同甫。未论似与不似，且说当今之世：孰是人中之龙、文中之虎！”

　　身着山野老农服装，面似古时侠客。倚天而号，提剑而舞。秉性愚直，与世人多忤，从未着过大红大紫的官服，却有不少丹青画就的画像，远看近看都是我，且不论这些像画得是否传神，但我自知：当今之世，我才是人中之龙，文中之虎。

　　胡凤丹“耿直刚正，自尊自强”，陈亮有过之而无不及；胡凤丹“热情好客，肝胆相照”，陈亮与辛弃疾不也是一对“铁哥们”？胡凤丹“认真执着”，陈亮的报国不是也“虽九死其未悔”？900多岁的陈亮与100多岁的胡凤丹，何其相似乃尔！我们难道不能从中发现一点永康人的共同“基因”？

　　现在的一些医院和高校的实验室里，都保存着一些人体标本，供科学研究之用，但肯定找不到陈亮和胡凤丹的“人体标本”了。感谢文明的载体——古代典籍，让我们还能看到陈亮和胡凤丹的“人文标本”，还能从中发现一些永康人的“人文基因”。据说，现在国外已开始像保护濒危动植物那样保护人体基因。因为受环境的污染、气候的变化以及民族、国际交流的影响，许多民族、国家的人体基因已失传、同化甚至变质。有识之士正在千方百计地收集、提取、保存。优良传统——人文基因也是如此。我们永康有人开始做这项工作了吗？我们现在还有陈亮、胡凤丹的自尊自强吗？还有他们那样的急公好义吗？还有他们那样的认真执着吗？……“基因”一去，人性皆失。

　　归来兮，永康人的“人文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