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梅的新居作客，梅拿出精美的相册让我们观赏。照片上的她风姿绰约，我们自然要夸一夸。其实，梅的目的是要夸儿子——是儿子拿出年终奖金一千八百元，非要她去拍的。我们惊呼：多么孝顺的儿子啊！不是塞一套南极棉、保健品，而是鼓励老妈披上轻纱、套上长裙去拍明星照，多么别出心裁的礼物，又新潮又温馨，还带点浪漫色彩。而且是送给妈妈的45岁生日礼物呢！梅春风满面，绘声绘色地讲着儿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多少年没听她这么夸自己的儿子了。

　　作为过去多年的邻居，无论是见面，还是信里电话里，总听梅在诉苦。她怎样当陪读妈妈，儿子一年级一年级往上升，她用双手在下面一级一级往上托，小学毕业就累得像上九重天。真是不可思议，聪明活泼、眼睛透着机灵、人见人爱的一个孩子，居然会读不好书。

　　一开始梅不肯相信，转班级，转学校；后来又“四方会诊”，请教教育行家，咨询心理专家，拜托名师补课。该开的方子都开了，该下的药都下了，想想夫妻俩都是聪明人，这遗传基因该没有问题，就只好怪儿子不争气。

　　看看别人家的孩子：有个同事一点没文化，女儿居然总考第一；某某孩子在小阁楼上靠一盏25支光电灯，也考上了上海交大。想想自己儿子，请家教的钱够供养两个孩子了。一次孩子说：“妈妈，我成绩不好，老师倒对我很好，很关心我的。”其实他哪里知道，为了讨好老师，自家柜子里的五粮液、金华火腿、中华烟……全成了老师餐桌上的美味佳品了。“只要儿子能读上去，花多少钱我也不在乎……”梅常常这样说。她说自己做人样样称心，就是儿子读不好书，是一块心病。

　　当梅盯着成绩单犯愁的时候，儿子不经意地就长到了一米八几。有时候我说，你儿子如果只要会唱会演会舞一点，往台上一站，定能倾倒多少女孩。梅说：“绣花枕头烂稻秆。”平心而论，梅也承认，儿子忠厚老实，样样都好，就是读书不好；而现在读书是最要紧的，偏偏最要紧的不好，人家是“一俊遮百丑”，他是“一丑遮百俊”。从前是“癞头儿囡自家好”，现在是“癞头儿子读书好便好”。梅放着自己高大英俊的儿子也不是说不爱，但心里总羡慕别人家又瘦又小的书呆子。

　　儿子职校毕业到一家大酒店实习，被留用了，勤快老实，上上下下都喜欢他。原来除了读书，儿子的优点就很多。去年，梅骑自行车摔成脚踝骨折，从医院裹了石膏回来，上不了楼梯，那么活蹦乱跳的一个人，突然就失去了自理能力。儿子跑来，一把抱起妈妈就上了五层楼，想想别人家读书好的儿子未必抱得动，即使抱得动也未必肯抱呀。再想想儿子，下班常从外面带些好吃的回来“哄”她吃，在大酒店里看到个稀罕菜，回来就学着烧给长辈吃。平时，知冷知热的懂得关心别人，不比那孤僻高傲的孩子强十分吗？如今酒店领导还有意培养他当领班哩。

　　从前开家长会，梅总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一截，如今她理直气壮地为儿子骄傲了。娇小玲珑、风韵犹存的老妈，臂上挽个高大英俊、正派孝顺的儿子出门，该别人羡慕她喽！